十二月底。
梁金灵出国了,在一个阴天,没有和任何人告别,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座城市。
黎寒商给吴秀云找了新的保姆,照顾她的起居。老太太最近安分了很多,除了打牌,门也不出。
黎政英的股份都转赠给了黎寒商,不过她没有经营公司的兴趣,也不在行,就聘用了职业经理人。
周平清带着裴兆榕去了帝都的疗养院,黎寒商知道这是贺兰时的手笔,但没有过问。也好,他帮她解决了后顾之忧,也省得她还要再防范谋划。
黎寒商去看过周辽一次。
“何盛地产已经不复存在了,我找人做了财产估值。”黎寒商把文件和银行卡一起放在病床旁的柜子上,“上一辈的恩怨,到此为止。”
这段仇怨的开始是黎政潇恶意收购了颜家的何盛地产。
黎寒商算是既得利益者,现在她把这部分资产从金地置业剥离出来,交给周辽。
周辽最近的状态好了很多,只是许久没见过太阳,脸色还有些苍白。
他没有再戴眼镜。
他的眼睛与气质反差很大,眼型狭长,有天生的卧蚕,是内双,瞳孔很润很亮,竟是这么乖巧温柔的一双眼睛。
“我不要,你处理掉吧。”
黎寒商也不勉强,想了想,征询周辽的同意:“你不介意的话,那我捐掉?”
周辽点头。
“祝你早日康复。”
黎寒商说完,离开病房。
“寒商。”
她停下来。
周辽说:“谢谢。”
谢谢你,一次次拉我出深渊。
黎寒商走了之后,周辽坐了一会儿,然后起身下床,把黎寒商带来的向日葵放到窗前的柜子上。
今天天阴,但总会放晴的。
周辽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黎寒商发来了几张照片,照片里有郁郁葱葱的树林,有五颜六色的花,报春鸟停在河畔。
黎寒商:【这是波澜那斯的春天,等你好了可以去看看。】
当天晚上,黎寒商把何盛地产折算的资产、连同周平清给的补偿,都一并捐给了沙漠,希望这笔钱能让沙漠开花。
哦,还有一件事。
近几天贺兰时有事在忙,谁约也不出来。
“边月,出来喝酒。”
贺兰时冷漠拒绝:“没空。”
“忙什么呢?”
“考驾照。”
薛既安:“……”
他有点想骂贺兰时。
贺兰时会开车,只是没驾照。
薛既安用脚指头想想:“是不是黎寒商让你去考的?”
上次,黎寒商去台球俱乐部接贺兰时。
她随口说了一句:“要不你去考个驾照吧,以后方便一些。有必要的时候,你也可以接我。”
贺兰时嗯了声。
“以前我吐槽你多少次,你是一句没听进去,黎寒商让你去考,你就立马去。”薛既安一副被渣男辜负了的口吻,“哎,我跟你的八年喂了狗。”
“孟熠回澜城了。”
薛既安恢复正经:“黎寒商跟你说的?”
“嗯,还出去喝酒吗?”
薛既安挂电话了。
孟熠从蓼城回来了。
她上任后,在集团内大换血,将所有涉嫌收受回扣的职员全部辞退,回收问题商品,赔偿所有买到问题商品的客户,中顺的口碑迅速得到了反转,这一举动虽说打了个漂亮的公关战,但一次性剜了太多蛀虫,集团内部反对她的声音很多。
这次她从蓼城回来,带回来了一个大项目。孟之恒的人被换得差不多,业绩也上来了,那些不服气的老家伙以后就只能闭嘴了,不然就得卷铺盖回家养老。
毕竟,孟熠可是连亲爹都敢架空。
孟霆瀚气得拿起烟灰缸,直接往孟熠身上招呼:“我没有你这样吃里扒外的女儿,你给我滚!”
宠女儿的人设终于崩了。
孟熠往后退,躲开了烟灰缸,直接上楼,收拾衣服。除了衣服,别的什么值钱的都没带,她拖着行李箱下楼,看也没看孟霆瀚一眼,直接走人。
她分明做得很好,她救活了公司,她挖掉的都是蛀虫,她没有得到一句夸奖。
她已经坦然接受了父母不爱她的事实,所以不会再留恋了。
母亲唐薇追出来:“熠熠!”
孟熠还是停下来了。
“你哥他,”唐薇哽咽,“和苒苒退婚了。”
孟之恒的未婚妻,韩苒,是连锁超市易佳海天的二千金。因为违规转让中顺商标的事,韩苒的舅舅已经被孟熠送进了警局。
孟之恒也被派到了地方工厂。
“你是不是想说都是我害的?”
唐薇摇头,她性格懦弱,遇事就忍不住哭:“在外面好好照顾自己。”
“我知道。”
孟熠拖着箱子走了。
孟家大门外面,沈书行不知道站了多久。
孟熠路过他,停下脚步:“你来干什么?”
沈书行因为最近失眠,脸色憔悴:“我有套空房子,你要是没地方住——”
孟熠打断了:“我有地方住。”
她的态度像对待陌生人。
他有一个月没见过她。
她不见他,也不接他的电话,不回他的消息,她迅速地、彻底地、没有过渡地将他剥离出了她的世界。
他很不适应,就像身体的一部分突然被剜掉了。
“我们现在连朋友都不是了吗?”
“我男朋友管得严,不让交异性朋友。”孟熠目光突然越过沈书行,看向了别处,“接我的人来了。”
沈书行回头,看到了停在路边的蓝色跑车。
跑车的主人戴了副墨镜,车停稳后,按了几下喇叭,以示催促。
“沈书行,”孟熠体面地告了别,“祝你前程似锦。”
她拉着箱子,从沈书行的身边路过。错身而过时,两人中间隔了一个人的距离,风吹起孟熠的衣角,从沈书行的手指上掠过。
薛既安下了车,先拉开副驾的车门,再把孟熠的行李放到车上,等她坐稳,他系上安全带,一脚油门,跑车疾速而行。
声浪慢慢听不到了。
桑沈抱着手,倚在隔壁别墅的门口:“人都走了,回家吧。”
沈书行慢半拍地抬起脚,失魂落魄:“我好像喜欢孟熠。”他自言自语,不知道说给谁听,“我喜欢她。”
晚了。
桑沈是旁观者,看得一清二楚:“她已经不喜欢你了。”
孟熠的性格就是如此,喜欢的时候全力以赴,抽身的时候也绝不拖泥带水。
小时候过家家的时候,孟熠可次次都是当皇帝,她风风火火,她洒脱干脆。
不是桑沈偏袒孟熠,是他真觉得沈书行活该。
“大伯母从小就给你灌输了妻子的标准答案,你虽然反抗她,但已经把标准答案印进脑子里了,而你做完题总是喜欢对答案,发现答案跟标准答案不一样,你就怀疑做错了。”桑沈毫不客气,“古板守旧,优柔寡断。”
沈书行看着孟熠离开的方向,怅然恍惚。
有些人总是等到戒断了,才发现成瘾了。
……
车子开了敞篷,风声很大。
“你倒大方,还祝前任前程似锦。”某人开着车,喝着醋,酸溜溜地阴阳怪气。
孟熠懒得接这话:“怎么是你来接我?”她分明通知的是秘书。
孟熠之前是赛车手,上车后第一件事就是看车的内饰。
内饰不错,但车里好乱,男士的西装外套放在车座上,遛狗的牵引绳卡在座位中间,到处都是果冻和吃完的塑料壳子。
薛既安摘掉墨镜,随手丢在扶手箱上:“还好意思说,回来了也不跟我说一声。”
他出差回来后,孟熠又出差了。
还真是找了个比他还忙的女朋友,一个月也没见上几次。
微信半天不回,电话通不通全靠运气,行程还得问她的秘书,这是找了个女朋友吗?这是找了个祖宗。
他家祖宗问:“这是去哪?”
“你说呢?”
薛既安把孟熠带回了自己家。
孟熠其实自己找好了房子,但想着身为小情人,还是配合点吧。
薛既安关上门,一手放行李箱,一手拉孟熠,转个身,把她抵在门上亲。
换气中途,孟熠别开脸,不停地喘息:“薛既安,你带多少女人回来过?”
他笑:“吃醋啊?”
孟熠心道:怕得病。
薛既安把孟熠抱起来放柜子上,他坐在她的行李箱上,仰着头看她,把这些天没看到的看个够:“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假话。”
他说假话:“你一个。”
那就是不止一个。
网传薛既安有个绯闻女友,是个歌星。
孟熠没有开口问,毕竟过问金主大人的私生活有点不礼貌。
薛既安拉开柜门,拿了双新拖鞋出来,他拆掉包装,放到孟熠脚下:“萧妗妗过来是给我唱摇篮曲的,你信不信?”
当她三岁小孩一样好骗吗?
还是他三岁啊?还要听摇篮曲。
孟熠:“不信。”
是真话呢,居然不信。
薛既安俯身,给孟熠脱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