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又纷纷扬扬地下了两日,将幽谷彻底包裹成一个与世隔绝的洁白世界。然而,与往年冬日里那种被饥饿和寒冷扼住喉咙的窒息感不同,今年的幽谷,虽然依旧清贫,却透着一股难得的安稳与生气。
存粮充足带来的底气,体现在方方面面。每日的饭食,尽管依旧简单,却不再是令人焦虑的算计。稠厚的粟米粥管够,偶尔还能在粥里找到几块软糯的豆子或切碎的干菇。那熏制好的腊肉,周氏也敢于每隔七八日,便切下薄薄的几片,或是在炖煮干菜时放入提味,或是用一点点珍贵的猪油煎得焦香,给每个人的碗里添上那么一小片。这一点点油荤,在往日是奢望,如今却成了改善生活的确据。
这一日,天色放晴,久违的冬日暖阳穿透云层,将金色的光芒洒在雪地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谷内的积雪被清扫得更加彻底,连屋顶的积雪也被仔细清理,防止融化时渗漏。
午后的阳光正好,晒在身上暖洋洋的。韩铁锤难得没有外出巡逻,他搬了个树墩坐在主屋门口避风处,手里拿着一块顺手的木头和一把小刀,正笨拙地雕刻着什么。他眉头紧锁,独眼死死盯着手里的活计,那粗壮的手指此刻却显得有些笨拙,生怕一不小心就把木头刻坏了。他是在尝试给自己做一只烟斗。吴老倌有个旧的铜烟锅头,答应送给他,但需要他自己配个木杆。
老陈头坐在不远处,眯着眼睛,享受着这难得的暖阳。他看着韩铁锤那副小心翼翼又不得要领的样子,摇了摇头,沙哑地开口:“手腕放松,顺着木纹走,别用死力气。” 他难得主动指点。
韩铁锤愣了一下,抬头看了看老陈头,闷声应了一句:“哦。” 然后试着调整手势,果然顺手了不少。他咧了咧嘴,没说话,但眼神里透着一丝感激。
主屋内,炉火烧得旺旺的。周氏和林周氏没有像往常一样忙于纺线,而是将之前攒下的、各种颜色深浅不一的皮子边角料都拿了出来,铺在炕上,比划着,商量着如何拼接成一块像样的皮褥子,或者给孩子们拼凑一双更暖和的皮袜子。杨丫和水生也凑在旁边,帮着递送皮料,叽叽喳喳地发表着意见。
“这块颜色深,放边上……”
“这块毛软,给丫丫做袜子里面……”
女人们轻柔的交谈声和孩子们稚嫩的话语,混合着皮料特有的气味,充满了生活的气息。
杨熙和父亲杨大山则在检查地窖的通风口,确保里面储存的粮食不会受潮。干爽的粟米和豆子散发出好闻的谷物香气。杨大山抓起一把粟米,看着颗粒饱满的米粒从指缝间滑落,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神情。“熙儿,今年……咱们算是站稳了。”他低声对儿子说,语气里是历经磨难后的如释重负。
杨熙点了点头,看着父亲眼角深刻的皱纹,心中感慨万千。“爹,这才是开始。等开春,咱们把水渠再修修,多种些菜。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在屋子的另一个角落,杨熙的爷爷杨老根靠坐在铺着厚厚干草和旧皮的墙边,身上盖着一条虽然破旧但还算厚实的毯子。他年纪大了,受不得严寒,这样的天气很少出屋。此刻,他正眯着眼睛,看着屋内忙碌而平和的景象,脸上带着老人特有的、看透世事的宁静。他的存在,像一棵老树,默默见证着这个家的变迁和谷地的兴衰。偶尔,他会低声咳嗽几声,周氏或杨丫便会立刻过去,帮他掖掖毯子,递上一碗温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