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居的地基在杨熙一镐一镐的挖掘下,渐渐显露出一个规整的长方形轮廓,深约半尺,底部用碎石粗略填平夯实,以增加稳定性和防潮。接下来的重头戏,便是制作砌墙的材料——土坯。
制备土坯是个技术活,更是力气活。杨熙选择了一处土质细腻、黏性较好的地方作为取土点。他负责将泥土挖松,周氏和杨丫则用木桶将泥土运到旁边一片平整出来的空地上。杨大山早已准备好了一大堆铡得寸许长的干草秸。
“泥不能太稀,否则立不住;也不能太干,否则容易裂。”杨大山坐在一个矮凳上,一边用手感受着周氏运来的泥土湿度,一边指点着,“水和草秸要分次加,揉透了,摔熟了,这土坯才结实耐牢。”
杨熙脱掉草鞋,赤脚跳进泥堆里,开始用力踩踏。冰冷的泥土起初让他打了个寒颤,但随着动作,身体很快暖和起来。他像一头不知疲倦的耕牛,反复在泥堆中踩踏、辗转,确保泥土、水和干草秸均匀混合。周氏则在一旁,不时根据父亲的指示,适量添加清水或草秸。
杨丫看着哥哥在泥里打滚,觉得有趣,也脱了小鞋,小心翼翼地踩进边缘的泥浆里,学着哥哥的样子蹦跳,溅起无数泥点,逗得周氏难得地露出了笑容。
直到杨大山抓起一把泥,用力一攥,指缝间不见明显水分渗出,泥团又能保持形状不散,这才点头道:“差不多了。”
接下来是入模成型。杨熙用木板制作了几个长一尺、宽半尺、厚三寸的木框作为模具。他将混合好的泥料用力摔打进模具,用手和一块小木板反复按压、抹平,确保边角充实,没有空隙。然后小心地提起模具,一块方正正的土坯便留在了地上。
一块,两块,三块……制作土坯的速度很慢,尤其是最初,杨熙对力道和技巧掌握还不纯熟,偶尔会有土坯在脱模时散开或边角缺损,只能回炉重造。但他极有耐心,不断调整,渐渐熟练起来,脱模成功的土坯越来越多,整齐地排列在空地上,像一支等待检阅的方阵。
阳光洒在这些深褐色的土坯上,慢慢带走其中的水分。这需要时间,需要持续的晴好天气。杨熙每日除了照料田地、例行狩猎,大部分时间都投入到了这看似重复枯燥的制坯工作中。他的手上、腿上沾满了泥浆,晚上躺在草铺上,浑身都散发着泥土的气息。
艰苦,是这日复一日与泥土打交道带来的污浊与疲惫,是对耐心和体力的双重考验。
变好,则在那一排排逐渐增多、日益坚硬的土坯上,在那新居地基旁日渐壮观的“砖垛”里,变得具体而厚重。每一块土坯,都承载着他们对安稳生活的渴望。
第一批制作的土坯在阳光下暴晒了七八日,终于变得干硬结实,敲击起来发出沉闷的“梆梆”声。与此同时,杨熙也从山谷外围砍伐回了十几根粗细均匀、笔直结实的杉木和松木,作为新屋的梁、柱和椽子。杨大山仔细检查了每一根木材,用柴刀削去多余的枝桠树皮,确保没有虫蛀和腐朽。
万事俱备,可以开始立屋架了。
这是建造过程中最关键、也最危险的一步。杨熙根据记忆中村民建房的景象和吴老倌零星提过的要点,早已在心中反复推演了无数遍。
首先是在地基的四角和关键承重位置,挖出比柱根略大的深坑,底部垫上扁平的石块以防下沉。然后,他需要将那些沉重的木柱竖直放入坑中,并确保其垂直稳固。
“熙儿,慢点,稳当第一!”杨大山拄着棍子,紧张地在一旁指挥。他无法出力,但经验仍在。
周氏和杨丫也屏息凝神地看着。
杨熙深吸一口气,双臂抱住一根碗口粗、一丈来长的杉木柱,腰部发力,低喝一声,缓缓将其竖起,对准坑位,慢慢放下。然后,他用几根临时找来的木棍支撑住柱身,不断调整,直到用垂线(一根细绳拴着小石块)粗略测定其基本垂直。接着,他将挖出的土混合小石块回填到坑中,用那根沉重的木夯一下一下,奋力夯实,直到木柱牢牢固定在地基中,用力推搡也纹丝不动。
第一根柱子立起来了!
这给了杨熙巨大的信心。他如法炮制,汗水浸透了衣衫,手臂因为持续用力而颤抖,但他咬紧牙关,一根接一根,将主要的承重柱全部立起。
接下来是上梁。最粗壮的那根主梁需要架设在两侧山墙的最高柱顶上。这需要两人协作,但现在只有他一个主力。杨熙想了个办法,他先用绳索和滑轮(一个简陋的、利用树杈和藤条制作的省力装置)将主梁的一端吊起,固定在一边的柱顶,然后用一根长长的硬木作为杠杆,一点点地将另一端撬起、抬高,同时不断调整另一侧的绳索,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将沉重的主梁安放到位。
当主梁稳稳地架设在屋架最高处时,所有人都松了口气。随后,次梁、椽子也陆续被架设上去,一个简陋却结构清晰的木制屋架雏形,终于在这片新地基上站立了起来。
站在这个自己亲手立起的屋架下,仰头看着纵横交错的木梁切割出的蓝天,杨熙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成就感和豪情。这不再只是一个遮风避雨的窝,这是一个家的骨架,是他们未来生活的支撑。
屋架初立,是建设进程中的里程碑。
艰苦,是独自扛起沉重梁柱的极限体力挑战,是高空作业的危险与技巧。
变好,则在那个拔地而起、轮廓分明的屋架里,在汗水浇灌出的坚实结构上,达到了一个可视化的高潮。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家”,已然初具形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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