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窝棚里只有杨老根偶尔压抑的咳嗽声和家人平稳的呼吸。杨熙就着煤火最后一点余烬的微光,再次摊开那块记录用的树皮,上面密密麻麻刻划着物资的消耗与补充。他需要一次彻底的精算,来确认这个家是否真正走出了随时可能饿死的阴影,能否支撑到那象征着希望的秋收。
他首先盘点能撑到秋收的“硬通货”:
肉干储备: 林麝肉干尚存约十六斤。按最节省的吃法,每日消耗不超过四两(古代十六两制,约合125克),这部分肉干能提供约**40天**的额外热量和蛋白质。
野菜与蘑菇:周氏和杨丫每日的采集从未间断,这部分虽不顶饿,但能有效填充肠胃,补充维生素。按过往经验,若能保证每日稳定采集,足以覆盖**全程**的蔬菜需求。
山酢贸易潜力: 即将成熟的这批山酢约五斤,按照之前与“德昌号”的约定,即便在乱世折价,换回**五到八斤**粮食(糙米或黑面)应该问题不大。这能额外提供**十到十五天**的口粮。
接着,他计算从当下到夏粮成熟(黍米和豆类,预计还需**六十至七十天**)的粮食总缺口。之前估算的四十天缺口中,已由林麝肉干覆盖了大部分。山酢换回的粮食若能到位,加上持续不断的野菜补充和偶尔的狩猎所得……
杨熙的手指在树皮上慢慢划动,眉头渐渐舒展开来。结论是:**如果不再发生重大意外,如果狩猎和采集能维持现有水平,如果山酢交易顺利……他们有很大可能,能够勉强撑到秋收!**
这个结论像一道暖流,驱散了他心中积压已久的冰寒。虽然依旧是紧巴巴的算计,依旧是看不到油星的饭食,但至少,那条通往生存的绳索,已经被他们牢牢抓在了手中,不再是在深渊边缘摇摇欲坠。
既然生存的底线得以守住,那么,目光便可以投向更远处了。杨熙的目光掠过狭小潮湿的窝棚,掠过堆放在角落的工具和材料,投向外面在月光下轮廓模糊的幽谷。是时候了,为这个家,打造一个更坚固、更宜居的根基。
翌日清晨,阳光洒满山谷。杨熙召集家人,宣布了他的判断和新的计划。
“爹,娘,丫丫,”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如释重负后的沉稳,“我盘算过了,咱们省着点,加上地里长的,应该能熬到秋收。”
周氏和杨大山闻言,一直紧绷的肩膀肉眼可见地松弛了一些,眼中流露出难以置信的喜悦。杨丫虽然不完全懂,但看到大人们的神情,也咧开嘴笑了。
“所以,”杨熙话锋一转,指向窝棚,“咱们不能总挤在这漏风漏雨的地方。秋收之后,粮食多了,也需要地方存放。从今天起,咱们在忙活田地之余,得开始给自家弄个像样点的屋子,再把谷里拾掇得更妥当些。”
这个提议立刻得到了全家人的响应。谁不渴望一个干燥、宽敞、安全的家呢?
建设的第一步,是规划和选址。杨熙没有选择将就现有的窝棚,而是在距离溪流稍远、地势更高、更平坦向阳的地方,重新划定了新居的位置。这里视野更好,不易受水患威胁,距离田地和水源也都适中。
“先挖地基,垒墙脚。”杨熙用木棍在地上画出新屋的轮廓,比现在的窝棚大了近一倍,还规划了里外两间。“墙用土坯垒,或者用石头砌,看能找到什么材料。屋顶要用厚实的茅草,压得密实的,再也不怕下雨。”
分工再次明确:
杨熙 是总力和技术核心,负责最重的挖掘地基、采集石料、砍伐梁柱等活计。
杨大山 负责后勤与技术指导。他利用开荒积累的经验,指导杨熙如何挖掘更省力、如何选择承重好的木材。同时,他加紧制作和修复各类工具,尤其是需要用来挖土、撬石、夯土的专用工具,比如改进的镐头、更结实的撬棍、以及一个沉重的木夯。
周氏* 和 杨丫 则负责辅助和后勤。她们需要收集更多的茅草、藤条,准备制作土坯的泥土和切碎的干草,并且保证大家的伙食和饮水。
奠基的第一镐下去,意味着幽谷的生活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不再仅仅是挣扎求存,而是开始了真正意义上的“建设家园”。
杨熙挥汗如雨地挖掘着冻土已化、变得松软的地基,每一寸泥土的翻起,都仿佛在夯实未来的希望。杨大山坐在一旁,仔细地将一根硬木削成合适的楔子,用来加固镐头。周氏和杨丫将挖出的土运到不远处,加入水和切碎的干草,赤脚踩踏,开始制备第一批土坯。杨丫觉得踩泥巴很有趣,干得格外起劲,小脸上溅满了泥点。
阳光下,新的地基轮廓逐渐清晰,旁边堆起了制备中的土坯,空气中弥漫着新翻泥土的腥气和干草的清香。虽然进度缓慢,虽然依旧辛苦,但每个人的心中都充满了干劲儿。他们不再是被动地承受苦难,而是在主动地创造未来。
精算之后,是立足长远的规划。
筑基之始,是迈向安稳生活的第一步。
艰苦,是建设过程中新一轮的体力付出,是对材料和技术的摸索。
变好,则在那一砖一瓦(土坯)的积累中,在那日渐清晰的新居地基上,在全家人为了共同愿景而焕发出的蓬勃朝气里,变得触手可及。他们正在用自己的双手,将幽谷从避难所,一点点塑造成真正的家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