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杨熙不顾一切地在嶙峋的乱石和纠缠的藤蔓间向后爬行,尖锐的石角划破了他的手掌和膝盖,火辣辣的疼痛传来,但他浑然不觉。耳边是巨蟒游动时那令人头皮发麻的“沙沙”声,以及他自己粗重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
他不敢回头,只能用尽全身力气向坳口的方向挣扎。幸运的是,那巨蟒似乎并未全力追击,或许是因为刚刚苏醒,或许是因为洞穴是它的核心领地,又或许是杨熙过于渺小,不值得它离开巢穴太远进行捕猎。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和鳞片刮擦声在追出一段距离后,渐渐停歇了。
但杨熙丝毫不敢放松,直到连滚带爬地冲出黑风坳口,重新回到相对开阔、光线也稍亮一些的山坡上,他才敢停下,瘫软在一块巨石后面,整个人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浑身都被冷汗和泥污浸透。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肺部因为过度换气而阵阵刺痛,心脏狂跳得像是要炸开。
过了好一会儿,那濒死的恐惧感才稍稍退去,理智逐渐回归。他首先下意识地摸向怀中——那个装着三七的藤盒还在!紧紧贴着他的胸口,冰凉而坚硬。这让他劫后余生的心中,泛起一丝苦涩的欣慰。代价太大了。
他这才感觉到身上多处传来的刺痛。摊开手掌,掌心被碎石划开了几道口子,鲜血混着污泥,看起来颇为狼狈。膝盖处的裤子也被磨破,皮肉模糊。他靠在岩石上,喘息稍定,才小心翼翼地取出那个藤盒,打开一条缝查看。两株三七完好无损地躺在苔藓中,深绿色的叶片似乎因为离开了原生环境而微微蔫了一些,但根系带着土坨,生机尚存。
他重新系好藤盒,珍重地收回怀中。然后,他检查了一下自身的装备。手斧和柴刀都还在,万幸。但他在慌乱中遗落了那个用来装干粮和水的背篓。这意味着,在返回地窖的漫长路途中,他将没有任何食物和饮水补充。
太阳已经开始西斜,林间的光线再度变得昏暗。他必须在天黑前,尽可能赶回熟悉的地域。饥饿、干渴、身上的伤痛,以及体力的大量消耗,让返程的路变得比来时艰难了数倍。
每走一步,膝盖的伤口都传来钻心的疼痛。干渴如同火焰灼烧着他的喉咙。饥饿感起初是尖锐的,后来逐渐变得麻木,但虚弱感却如同潮水般一阵阵涌来。他只能依靠意志力强撑着,沿着来时的记忆,一步步往回挪。
途中,他找到一小片残存的积雪,不顾冰冷,抓了几把塞入口中,融化的雪水稍稍缓解了喉咙的焦渴。他又发现了几棵熟悉的、树皮可以咀嚼出些许水分和微弱淀粉的树木,用柴刀刮下一些内层树皮,勉强填充着空瘪的胃袋。味道苦涩难当,但他强迫自己吞咽下去。
身体的疲惫和疼痛无时无刻不在考验着他的极限。有那么几个瞬间,他几乎想就这样躺倒在路边,放弃挣扎。但怀中那藤盒坚硬的触感,地窖里微弱的灯火,家人模糊的面容,以及吴老倌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都化为了无形的鞭子,抽打着他,让他一次又一次地挺直几乎要弯下去的脊梁。
当荒祠那熟悉的、破败的轮廓终于在暮色中隐约可见时,杨熙几乎要落下泪来。他几乎是靠着最后一点本能,踉踉跄跄地扑到地窖入口,用尽最后的力气挪开封石,滚了进去,随即瘫倒在入口处冰冷的地面上,连重新封堵入口的力气都没有了。
地窖内熟悉的、混合着泥土、葛粉和草药的沉闷气息包裹了他。安全了。这个认知让他紧绷的神经瞬间松弛,极度的疲惫和伤痛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将他淹没。他甚至连怀中的三七都来不及取出查看,便在冰冷的地面上,陷入了昏沉的半昏迷状态。
黑暗中,只有他粗重而不均匀的呼吸声,以及身上伤口隐隐渗出的鲜血气息,诉说着这一次冒险的惨烈与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