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稠如墨,山林间弥漫着潮湿的腐殖质气息和某种未知的危险感。杨熙紧握着那根粗糙的树枝,它既是拐杖,也是在黑暗中探路的触角。肩头的伤处随着每一步的挪动都传来清晰的痛楚,像是有根无形的线在牵扯着伤筋动骨的地方,提醒他此刻的脆弱。但他不敢停,吴老倌描述的路线如同烙印般刻在脑海里,他必须在天亮前找到那个猎户窝棚。
按照指引,他艰难地从破庙后窗向东摸索。黑暗中辨识方向极其困难,他只能依靠对星位的模糊记忆和脚下触感。荆棘不断拉扯他早已破烂的裤腿,露水打湿了草鞋,冰冷刺骨。每遇到一个岔路或模糊地带,他都要停下来,仔细回想吴老倌的话,用手触摸周围的树木和岩石特征。
终于,在几乎要绝望时,他摸到了一棵形态奇特的老树——树干粗壮,却有一大半是焦黑的、撕裂的木质,如同被天雷劈开,狰狞地指向夜空。就是这里!他心中一阵激动,依言从老槐树右侧小心翼翼地向下探去。
拨开几乎齐腰深的茂密野草和藤蔓,一条极其隐蔽、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狭窄石缝赫然出现。石缝内漆黑一片,散发着阴冷潮湿的寒气。杨熙没有犹豫,咬紧牙关,侧着身子,忍着肩伤被挤压的疼痛,一点点挤了进去。
石缝内路径崎岖不平,脚下湿滑。他只能一只手扶着冰冷粗糙的石壁,另一只手拄着树枝,艰难前行。不知走了多久,耳边果然传来了隐约的、潺潺的流水声。他精神一振,循着水声,在黑暗中摸索着前进。水流声成了他唯一的指引,让他不至于在这地下迷宫般的石缝中迷失。
当眼前终于透出一丝微光,重新看到被林木枝叶切割开的、灰蓝色的夜空时,他已经站在了一条隐藏在密林深处的、浅浅的山涧旁。他贪婪地呼吸了几口相对清新的空气,感觉自己仿佛重获新生。
不敢耽搁,他继续沿着吴老倌描述的路线,跋涉在越来越崎岖难行的山路上。野猪岭名副其实,山路陡峭,林木更加原始茂密,偶尔能听到远处不知名野兽的嚎叫,让他毛骨悚然。体力在迅速消耗,肩伤也越来越沉重。他只能靠意志力强撑着,脑海中不断回响着吴老倌的话:“活下去,比什么都强。”
当天边泛起第一抹鱼肚白,驱散了林中最深沉的黑暗时,杨熙终于在一片背风的山坳里,看到了那个几乎与山坡融为一体的、低矮破败的窝棚。
窝棚用粗陋的圆木和石块搭建,顶上覆盖着厚厚的、已经发黑腐败的茅草和树枝,看上去摇摇欲坠。他警惕地观察了四周,确认没有危险,才用树枝轻轻推开那扇用藤条勉强绑住的、歪斜的木门。
一股混合着尘土、干草和野兽气息的味道扑面而来。窝棚内部极其狭小,光线昏暗,地上铺着一些干枯的茅草,角落里堆着一些早已朽烂的、看不出原貌的杂物。然而,在茅草铺的显眼位置上,赫然放着一个小包袱!
杨熙心中一热,急忙上前打开。里面是几个比之前更硬、但分量更足的杂粮饼,一小袋盐,还有一小包用油纸包着的、似乎是肉干的东西!最底下,竟然还有一小卷干净的布条和一小竹罐药膏,与他之前用过的一样。
吴老倌……他竟考虑得如此周全!这些物资,足以让他在这里支撑好些天。
他瘫坐在茅草铺上,巨大的疲惫和放松感席卷而来。他先就着窝棚外涧水吃了点饼子和肉干,然后小心地给自己换药。当冰凉的药膏再次敷在伤处时,他感到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
暂时安全了。
他靠在冰冷的木墙上,打量着这个新的藏身之所。这里比破庙更隐蔽,但也更荒凉,更接近野兽的领地。他必须尽快恢复体力,熟悉周围环境,并想办法与吴老倌重新建立联系。
他看着那几块硬邦邦的杂粮饼,心中充满了对吴老倌的无尽感激,也更加坚定了活下去的信念。赵家的网撒得再大,也无法覆盖这茫茫山野。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只要还有像吴老倌这样的微光在黑暗中闪烁,他就绝不会放弃。
野猪岭的清晨,寂静而危险。杨熙蜷缩在狭小的窝棚里,听着外面陌生的鸟鸣兽吼,知道自己踏入了一个更加艰难、却也蕴含着一线生机的求生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