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谷的景象如同烙印,深深镌刻在杨熙的脑海,挥之不去。那潺潺的溪流,肥沃的土地,安宁的氛围,与荒祠地窖的阴暗逼仄形成了鲜明对比。一种前所未有的迫切感在他心中滋生——他必须尽快迁往那里。
然而,冲动是迁移的大忌。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坐在昏暗的地窖里,就着油灯,开始进行一场极其理性甚至冷酷的推演。
迁移,绝非一次简单的搬家。这意味着一场战略重心的转移,意味着他需要放弃这个经营数月、相对熟悉的据点,去开拓一个虽然前景广阔但完全未知的领域。风险与机遇并存。
他首先清点自己所有的“资产”。最核心的是那些铜钱,分文未动地深埋着,这是未来的启动资金,绝不能轻易动用。生产工具:手斧、柴刀、小刨刀、钻头、薄铁板、各类绳索、陶罐等,这些是重建生产的根基,必须全部带走。生存物资:剩余不多的粮食、盐巴、肉干、药材,这是迁移途中和抵达初期的生命线。还有那些记录着他心血的地图、笔记,以及那两盆他视若珍宝、已然移栽到荒祠后院的三七等草药——后者,他需要思考如何安全地将它们再次移植到幽谷。
接着是路径与运输。通往幽谷的路途不近,且后半段颇为崎岖隐蔽。他一个人,依靠肩扛手提,一次性能携带的物资极其有限。这意味着迁移不可能一蹴而就,必然是一个分批、多次往返的漫长过程。每一次往返,都伴随着体力的巨大消耗和暴露的风险。他需要规划出最有效率的路线,确定每次运输的物资优先级。
最大的不确定性,来自外部。赵家内部虽然经历动荡,但赵元的存在如同阴影。王老栓这条线刚刚建立,其可靠性仍需时间检验。在他频繁往返于荒祠与幽谷的这段时间,地窖和正在转运的物资是否会暴露?幽谷本身是否真的如侦察时那般安全,是否存在尚未察觉的危险(如季节性野兽、山洪等)?
他拿起炭笔,在树皮上写下两个词:“风险”与“收益”。
风险:迁移过程中的体力透支、意外受伤、物资损失、据点暴露、未知环境威胁。
收益:更广阔的发展空间、更稳定的水源和土地、更高的安全性(长期)、可持续发展的可能。
权衡再三,“收益”远远大于“风险”。固守地窖,看似安全,实则是在坐吃山空,并将自己禁锢在一个没有未来的囚笼里。开拓幽谷,虽有阵痛,却是通向真正生机的唯一途径。
决心已定,接下来便是制定周密的计划。他决定将迁移分为三个阶段:
第一阶段:试探与储备。下次与王老栓会面时,委托他购买更多耐储存的粮食(如黍米、豆类)和一把更称手的开荒锄头。同时,他需要开始编织更多、更结实的绳索和背负用具,为运输做准备。期间,他需要再探一次幽谷,选择具体搭建庇护所的地点,并确认水源附近的安全状况。
第二阶段:核心转移。分批次,优先转移最重要的生产工具、部分珍贵药材(尝试移栽)、火种和足够支撑一段时间的口粮。这个过程必须极其谨慎,每次运输后都要仔细清除痕迹。
第三阶段:完全转移与初步建设。待核心物资和自身重心转移到幽谷后,再逐步将剩余物资运抵,并开始着手搭建一个能够遮风避雨的简易窝棚,开垦第一小块试验田。
整个过程,他预估至少需要一个月,甚至更久。这将是一段比以往任何时期都更加劳累、更加考验耐心和意志力的时期。
他吹熄油灯,地窖重归黑暗。身体的疲惫袭来,但大脑却因为清晰的规划而异常清醒。黑暗中,他仿佛能看到那条蜿蜒通向幽谷的山路,以及谷中那片等待开垦的沃土。
前路漫漫,艰苦倍增。但他知道,自己正站在一个关键的转折点上。每一次往返的辛劳,每一滴洒落在山路上的汗水,都是在为那个名为“希望”的种子,犁开坚硬的冻土。
迁移,始于足下,始于这黑暗中的深思熟虑,始于对更美好未来的孤注一掷的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