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天色黑得格外早,方才还有一丝暮色,转眼间已是漆黑一片。
然而周宅却已是灯火通明,廊下、厅前都挂起了喜庆的灯笼,柔和的暖光驱散了冬夜的寒寂。
虽不在江东权力中心,但为了给小乔过一个像样的生辰,众人还是用心做了些简单的布置:
正厅门口换上了崭新的桃符,廊檐下悬挂了几盏绘着吉祥图案的彩灯,虽不奢华,却处处透着家的温馨。
没有广邀宾客,但至亲皆在身旁,这份团圆,远比任何排场都更令人心安。
后厅之中,更是暖意融融。
炭盆烧得旺旺的,空气中弥漫着食物诱人的香气。
桌上,摆满了曾叔精心烹制的佳肴:肥美的蒸鱼,炖得烂熟的羊肉汤,几样时令青蔬,还有松软香甜的寿桃糕点。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桌边小几上摆放着的一盘盘色泽金黄、滋滋冒油的烤野兔和几只焦香扑鼻的烤山鸡——
这是周瑜亲自在院中架起火堆,为大家烤制的。
所有人陆续落座,孙策迫不及待地拍开那坛八年陈酿的泥封。
一股浓郁醇厚、带着岁月沉淀的酒香瞬间在室内弥漫开来。
他美滋滋地先给周瑜斟了满满一杯,琥珀色的酒液在灯下荡漾着诱人的光泽。
“公瑾,闻闻!这酒香,对得起我们兄弟八年的等待吧!”
周瑜接过酒杯,含笑点头,目光却温柔地落在身旁的小乔身上。
今夜的小乔,特意换上了一身较为喜庆的红缕云缎裙,衬得她因有孕而丰腴些的脸庞更加莹润动人。
她发间簪着的,正是阿吉送的那支素银簪子,手腕上则是与大乔一模一样的银镯。
她环顾着座上的每一个人——
身侧是目光始终缱绻于她的周瑜;对面是正忙着给大乔夹菜、逗弄韶儿、笑得开怀的孙策;大乔一边照料着儿子,一边与身旁的香儿低声笑语;堂叔和曾叔看着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皱纹;阿吉则规规矩矩地坐着,眼睛却亮晶晶地,崇拜地看着孙策和周瑜,小脸上满是兴奋……
所有她在意的人,此刻,都围坐在这张桌前,灯火可亲,笑语盈耳。
没有权谋算计,没有远方战事,只有食物最本真的香气,亲人最纯粹的笑脸,和杯中酝酿了八年的醇厚情谊。
小乔看着这一幕,唇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勾勒出一个心满意足、恬静安然的笑意。
她轻轻抚上自己隆起的腹部,感受着新生命的悸动,只觉得人生圆满,莫过于此。
周瑜在桌下轻轻握住她微凉的手,低声问:“夫人,可还欢喜?”
小乔回握住他温暖的手掌,用力点了点头,眼中似有星光闪烁,轻声道:
“欢喜。公瑾,这是我过得最好的一个生辰。”
孙策举起酒杯,朗声笑道:
“好!既然妹妹欢喜,那大家就更要尽兴!来,为了周夫人生辰,也为了我们一家团聚,更为了来年更好的光景,满饮此杯!”
“干杯!”
众人齐声应和,欢声笑语几乎要掀开屋顶,在这寒冷的冬夜里,汇成一曲最温暖的家常乐章。
孙策撕下一大块烤得外焦里嫩的兔腿肉,塞进嘴里,咀嚼了几下,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他一边吸着气缓解烫意,一边对着周瑜竖起大拇指,含混不清地大声夸赞:
“唔!好吃!公瑾,真有你的!这手艺绝了!我看你这南郡太守也别当了,干脆在我江东军中兼任个火头军大将算了!哈哈哈!”
周瑜闻言,只是优雅地端起酒杯,微微一笑,并不接他这戏言。
另一边,大乔不胜酒力,只浅浅饮了两杯那八年陈酿,此刻已是面泛桃花,眼波流转,带着几分慵懒。
而被香儿抱在怀里的韶儿,似乎对那盘晶莹甜软的玉带糕情有独钟,一只小手里还攥着半块,另一只小脏手就又伸向盘子,想要再拿一块。
眼疾手快的香儿连忙拦住,轻轻握住他的小手腕,哭笑不得地哄道:
“哎呦我的小祖宗,莫要再吃了!你看看你的小肚子,圆鼓鼓的像个小西瓜,再吃下去,晚上该闹肚子疼了!”
到嘴的美食飞了,韶儿先是一愣,随即小嘴一瘪,金豆子说掉就掉。
“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哭声洪亮,极具穿透力。
只见他粉嫩的小脸上沾满了糕点碎屑,嘴角还挂着亮晶晶的口水和一点没擦干净的酱汁,原本干净漂亮的小衣裳也染上了深深浅浅的污渍,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一只小花猫,既狼狈又可怜。
孙策听见儿子这响亮的哭声,非但不心疼,反而放下筷子,拍着大腿哈哈大笑:
“哈哈哈哈哈!好!哭得好!听听我儿这哭声,中气十足,穿云裂石!将来长大了,定然像他父亲我一样,是能威震天下、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大英雄!”
微醺的大乔听着这魔音灌耳,不由得扶了扶额,带着几分晕乎乎的嫌弃,软绵绵地嗔怪道:
“韶儿这大嗓门儿,吵得我头更晕了……也不知是随了谁,这般能闹腾。”
孙策立刻挺起胸膛,一脸骄傲,声音洪亮地宣布:
“那还用说?当然是随了我孙伯符!虎父无犬子嘛!”
韶儿的哭声依旧嘹亮,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香儿抱着他有些手足无措。
大乔被吵得无奈,对着孙策挥了挥手:
“随你,当然随你,跟你一样磨人……光说有什么用,还不快去哄哄你那好儿子。”
谁知孙策狡黠的目光一转,落在了正悠然自得品着酒的周瑜身上,嘴角勾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容,扬声道:
“公瑾!你来!你去哄哄我那宝贝儿子!正好,让你提前锻炼锻炼,等你的双子出生了,也好有点经验!”
正沉浸在酒香中的周瑜闻言,猛地一惊,差点被酒呛到。
他抬起头,脸上带着一丝求饶的意味,连忙摆手:
“伯符,莫要开玩笑!我……不知如何……”
坐在他身旁的小乔,看着夫君的窘迫模样,忍不住用手指轻轻戳了戳他的胳膊,坏笑着怂恿道:
“公瑾,你就试试嘛,韶儿很好哄的。”
她话音未落,早已会意的香儿已经动作迅速地将怀里那个哭得眼泪鼻涕糊了一脸、还在蹬腿挣扎的“小麻烦”,不由分说地塞进了周瑜的怀中。
周瑜只觉得一个温软、还带着奶香和糕点甜腻气息、并且哭得震天响的小肉团突然落入自己怀里。
他全身瞬间僵硬,手臂下意识地圈住,却完全不知道该用什么力道和姿势,抱得别别扭扭,生怕用力一点会弄疼孩子,松一点又怕摔着。
而韶儿,似乎感受到了这份僵硬和不安,停顿了一瞬,用小鹿般湿漉漉的眼睛看了看周瑜那张俊美却写满无措的脸,非但没有被安抚,反而觉得更加委屈,“哇”的一声,哭得更加惊天动地,小身子还用力地扭动起来。
众人看着平日里运筹帷幄、风度翩翩的周大都督,此刻被一个小婴儿弄得手忙脚乱,再也忍不住,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连微醺的大乔都笑得趴在了桌上,孙策更是笑得直捶桌子。
周瑜被怀里这个软绵绵、哭唧唧的小人儿弄得手足无措,那响亮的哭声仿佛是对他智谋和武艺的最大挑战。
他下意识地将求助的目光投向身旁的小乔,眼里带着可怜兮兮的茫然。
小乔看着他这副模样,强忍下几乎要溢出的笑意,连忙放下筷子,倾身过去,轻声细语地指导:
“公瑾,放松些,手臂再弯一点,对……让韶儿的头枕在你的臂弯里,另一只手托住他的小屁股和腰,对,就是这样……”
周瑜依言,极其小心地调整着姿势。
当他终于以标准姿势将韶儿稳稳抱在怀中时——
那震耳欲聋的哭声竟戛然而止。
韶儿抽噎了几下,睁着一双被泪水洗刷得更加乌黑明亮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眼前这个陌生的、却异常好看的叔叔。
他似乎觉得周瑜高挺的鼻梁很有趣,伸出肉乎乎的小手,试探性地摸了摸。
周瑜感受到那柔软小手的触碰,看着怀中孩子纯净无邪的眼神,心中最柔软的地方仿佛被轻轻触动了。
他下意识地轻轻拍打着韶儿的脊背,嘴里发出极其轻柔的安抚:
“韶儿乖……不哭了……”
见韶儿安静下来,周瑜便从怀中抽出自己素净的绢帕,动作极其轻柔、细致地为小家伙擦去挂在眼角的泪珠,又小心地拭去脸颊上的糕点碎屑与口水。
这番温柔体贴的照料,让韶儿彻底开心起来。
他舒服地靠在周瑜坚实的臂弯里,小嘴咂巴了几下,忽然发出几声含糊不清的稚语:
“爹……爹爹……”
周瑜闻言,先是一怔,随即,那俊美的脸上绽放出一个极其温柔、带着惊喜的笑容,嘴角高高扬起。
他忍不住伸出手,极其爱怜地轻轻摸了摸韶儿细软的发顶。
这下可把旁边的亲爹孙策给嫉妒坏了。
他刚才还幸灾乐祸地看着周瑜出糗,此刻却嚷嚷起来,语气里满是酸味:
“哎哎哎!韶儿!这可不能乱叫啊!看清楚,你爹我在这儿呢!我才是你爹!”
他那副着急辩解的慌乱模样,与方才的豪迈大笑形成了鲜明对比,引得众人又是一阵闷笑。
而此时的周瑜,已经完全掌握了抱婴儿的诀窍,姿态从容而稳健,甚至带着一种“初为人父”的得意。
他抱着乖巧的韶儿,扭头对身旁的小乔自信满满、眼含憧憬地说道:
“夫人你看,将来我们的孩儿出世,我便这样——左臂里抱一个,右臂里也抱一个,正好。”
小乔听后温柔地抚摸着自己隆起的腹部,笑道:
“好,都依你。两个都是你的,没人跟你抢。”
这时,仿佛是为了回应父母的对话,小乔腹中的两个小人儿适时地传来一阵轻微的胎动。
而周瑜怀里的韶儿,也似乎感应到了什么,他不再玩闹,只是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盯着姨姨那圆滚滚的肚子,小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他看看小乔的肚子,又抬头看看抱着自己的、笑容温柔的周瑜,忽然像是明白了什么了不起的秘密一样,咧开没牙的小嘴,“嘿嘿嘿”地笑了起来。
……
良久,夜色已深,星子稀疏。
堂叔、曾叔,阿吉还有香儿早已抵挡不住困意,各自回房歇息去了。
宽敞的厅堂里,只剩下四人和摇曳的烛火。
韶儿不知何时,已在周瑜散发着檀香气息的怀抱里沉沉睡去,小脸恬静,呼吸均匀。
乳母刚刚轻手轻脚地过来,想将他抱回,可小家伙的小手竟死死攥着周瑜胸前的衣襟,还发出委屈的哼哼声,可怜兮兮望着周瑜,仿佛要被他抛弃一般,让周瑜看得心软不已。
“罢了,”
周瑜轻声对乳母道,“就让他在这儿睡吧,我抱着便是。”
另一边,大乔因那两杯陈年佳酿的后劲,此刻已是醉意深重,伏在案上,昏昏欲睡,脸颊上的红晕尚未褪去。
孙策摇了摇手中早已空了的酒坛,听着里面残余的几滴酒液晃荡的声音,带着几分未尽兴的遗憾,含糊地叹了口气:
“这么快……就没了!这坛子也太不经喝了!”
他晃了晃有些发沉的脑袋,站起身,对周瑜和小乔说道:
“公瑾,妹妹,时辰不早了,我们这便走了啊。”
小乔闻言,立刻站起身,挽留道:
“姐夫,这么晚了,路上寒冷,何必再去驿馆?就在周宅歇下吧!我去和香儿挤一挤,让公瑾去堂叔屋里将就一晚便是。”
孙策虽然带着酒意,头脑却还清醒,他连忙摆摆手,语气爽快却坚定:
“算了算了!城内的驿馆早已安排妥当,不过半个时辰的路程。我们一家子今日已经叨扰你们一整日了,岂能再占着你们的卧房?明日,我们就启程回江东了。”
“这么快!”
小乔眼中满是不舍,“你们一家才来一日,再多待几日嘛!”
可周瑜理解孙策身为主公的责任,他抱着熟睡的韶儿,温声向小乔解释:
“夫人,伯符身系江东军政要务,能抽空前来已是不易。莫要任性,过段时日,待你身子方便了,我们便回江东,再与他们相聚。”
小乔听周瑜也这么说,这才依依不舍地坐下,目光又落在伏案沉睡的姐姐身上。
只见孙策步履稳健地走到大乔身边,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宠溺。
他解下自己厚重的披风,仔细地盖在大乔身上,然后,他弯下腰,动作熟练而轻柔地将大乔整个人打横抱起,嘴里还低声嘟囔着,带着无奈的纵容:
“明明知道自己不胜酒力,还偏要喝那第二杯,这下可好,路都走不了了吧……”
小乔看着孙策抱起大乔,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她悄悄捂嘴笑了笑,又用手肘轻轻碰了碰身旁的周瑜,示意他看。
恰在此时,孙策抱着大乔转过身来,正好对上周瑜和小乔那带着笑意的目光。
他非但不窘,反而借着酒劲,朗声打趣道:
“喂喂,你们两个看什么看?没见过夫君抱夫人啊?只怕你们二人私下里,比我们的招式更花哨呢!”
小乔被他这直白的话闹了个大红脸,立刻反驳:
“才……才没有呢!”
孙策哈哈一笑,促狭地挑眉:
“没有?”
他故作羡慕地看向小乔隆起的腹部,语气夸张地说:
“那这难得一遇的双子是怎么来的?哎,真是羡慕死伯符我了!改日,公瑾你可得好好教教我,我也好……”
他话还没说完,怀中原本睡眼惺忪的大乔似乎被吵到了,亦或是听到了他的“胡言乱语”,迷迷糊糊地伸出手,精准地在他胳膊上重重地掐了一把,带着浓重的睡意含糊抗议:
“又……又胡说八道……快回去嘛……我困了……”
孙策吃痛,立刻收了声,连忙赔着笑脸,低声哄道:
“好好好,夫人,我错了,不说了,这就回去,回去就睡,就在伯符怀里睡,保证安稳。”
说罢,他示意候在一旁的乳母,小心地从周瑜怀中接过已经睡熟的韶儿。
良久,孙策一家人的马车消失在夜色中,马蹄声渐行渐远,喧闹了一整日的周宅终于彻底安静下来。
厅堂内,红烛燃了大半,烛泪堆积,只剩下周瑜和小乔二人。
小乔只觉得倦意如潮水般涌来,她慵懒地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看着身旁的周瑜,忽然起了撒娇的心思。
她张开双臂,软软地央求道:
“公瑾,他们都走了……你也抱我回去嘛,我走不动了。”
周瑜看着她那娇憨的模样,眼中满是纵容的笑意。
他依言走上前,俯身,一手穿过她的膝弯,一手稳稳地托住她的后背,轻松地将她横抱起来。
他下意识地低声喃喃了一句:
“嗯……又重了。”
可这话在孕期分外敏感的小乔耳中,却瞬间变了味道。
她立刻在他怀里扑腾起来,气鼓鼓地挣扎道:
“哼!嫌弃我重?那别抱着了,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周瑜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连忙收拢手臂,将她抱得更紧,生怕她摔着,声音也带上了几分急切:
“夫人……夫人,小心,莫要乱动!”
可小乔越想越觉得委屈,鼻尖一酸,声音都带上了哭腔,控诉道:
“你一边不许我挑食,一边又不许我多走动,整日让我静养……现在倒好,还开始嫌弃我胖了……”
眼看泪水就要掉下来。
周瑜方才那点残存的酒意瞬间被吓醒了,看着怀中人儿眼眶泛红的模样,心中又是懊恼又是心疼,连忙慌乱地解释:
“不不,夫人,我的意思是……是孩儿们重了,绝不是说你……”
小乔却不依不饶,将脸埋在他颈窝里,闷声闷气地反驳:
“有什么区别嘛!孩儿在我肚子里,他们重了不就是我重了!”
说着,似乎是为了发泄,她竟张开嘴,在周瑜颈侧狠狠咬了一口,留下一个牙印。
周瑜被她这带着惩罚意味却又亲密无比的小动作弄得心神一荡,脖颈处传来的微痛和酥麻感奇异地混合在一起。
他一边加快脚步抱着小乔朝卧房走去,一边微微侧过头,将另一侧脖颈也送到她唇边,嗓音带着诱哄般的低沉磁性:
“夫人,这边,再咬一口。”
小乔却又故意板起小脸,扭开头:
“哼!想得美!”
终于,二人回到了温暖的卧房。
周瑜又哄了好一会儿,颈侧又多了一个牙印,还在小乔“监督”的目光下换好了寝衣。
终于,小乔的小脾气烟消云散,又恢复了往日活泼灵动的模样。
两人依偎在床榻上,小乔将头靠在周瑜肩头,感受着这份喧嚣过后的宁静与满足,喃喃低语:
“今日……亲人团聚,欢声笑语,真好。”
周瑜轻轻“嗯”了一声作为回应,手臂环住她的肩头。
然而,他那只空闲的手悄悄探到床榻之下,摸索片刻,竟拿出了一个制作精巧的小木盒。
“是啊,”
他接过话头,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那就让今日,变得更好、更圆满一些。”
说着,他将那小木盒递到了小乔面前。
小乔接过盒子,心中已然明了,这定然是周瑜补上的生辰贺礼。
她嘴上却故意娇嗔道:“我还以为你忘了呢!一整日都未见你有所表示。”
周瑜脸上浮现一丝赧然,解释道:“今日……伯符他们都在,我……”
“便没能好意思当众给我?”
小乔善解人意地替他说完。
周瑜点了点头。
小乔将盒子捧在掌心,语气温柔而真诚:
“公瑾,你我夫妻一体,贺礼不贺礼的,我其实并不在意。若是碰到喜欢的衣服首饰、金银器物,我自己也会去添置的。”
周瑜闻言,不由得低笑,打趣道:
“这我当然知道。我的俸禄都在夫人手中掌管,你自然是不会亏待了自己的。”
可他话锋一转,手指轻柔地梳理着小乔如云的秀发,目光深邃而专注:
“可是……夫人,寻常的金银珠玉,绫罗绸缎,都不足以表达我心中对你的爱意与珍视。”
“夫人,你且打开看看。”
听他如此说,小乔心中也不由得被勾起了强烈的好奇。
她小心翼翼地打开那紫檀木盒的搭扣,掀开盒盖。
出乎意料的是,里面并无璀璨珠宝,只有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略显厚重的纸笺。
她疑惑地取出,展开一看,竟是一张房屋地契!
她猛地坐直了身子,就着床头明亮的烛光,仔细端详起来。只见地契上清晰地写着:
“宅邸坐落于南郡江陵城东,临江望湖,为城中最佳之地。宅院占地广约二十亩,内中有五进院落,亭台楼阁俱全,引活水为池,植奇花异草,更有藏书楼一座,临水琴台一方。此宅于十二月初十购置,地契主人署名——乔氏。”
小乔一字一句地念完,整个人都愣住了,拿着地契的手微微颤抖。
她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望向周瑜。
周瑜也坐起身,目光温柔地回望她,轻声问道:
“夫人,这份贺礼,你可还满意?”
小乔惊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好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这……这,这宅子……这太贵重了!江陵最好的地段,如此规模……这得耗费多少……”
“傻话。”
周瑜打断她,语气斩钉截铁,目光灼灼:
“世间万物,皆为尘土,都不及夫人你一丝一毫贵重。”
小乔感动之余,不忘问道:
“可……可你哪里来的这么多钱?你的俸禄不是一直由我掌管吗?”
周瑜微微一笑,解释道:
“夫人忘了?这些年,我除了俸禄,还陆续收集了不少美玉和珍玩。这些虽是雅物,但带在身边,行军打仗终究是累赘。于是……”
“于是,你就把你那些心爱的收藏……都卖掉了?”
小乔的声音带着心疼的颤抖。
她太了解周瑜了,他平生为数不多的爱好,便是鉴赏和收集来自天南海北的美玉,每一块都倾注了他的喜爱与心血。
周瑜平静地点了点头:
“前些日子,在南郡处理军务之余,我便差遣可靠之人,返回江东周府,将库房中那些较为贵重的玉器古玩都变卖了,换得的银钱,正好购置此宅。”
“可那是你最喜欢的东西啊!”
小乔的眼眶瞬间红了,心中疼惜不已:
“你怎能……怎能说卖就卖了呢?”
周瑜将她轻轻揽入怀中,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声音低沉而坚定,带着不容置疑的深情:
“之前,确是如此。我见美玉温润,常觉心喜。可如今,我方知何为真正的无价之宝——”
“那些玉石不过是冰冷的玩物,而守护夫人的平安,换取你的展颜一笑,才是我余生唯一所愿。与你相比,那些身外之物,何足道哉?”
小乔听完周瑜这番掷地有声的告白,心中积攒的感动与心疼再也抑制不住,竟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
周瑜见她落泪,顿时心疼万分,连忙用指腹为她轻轻拭去不断滑落的泪珠,一声声低唤着:
“夫人……莫哭,夫人……”
小乔猛地扑进他怀中,脸颊紧紧贴着他的胸膛,哭声含糊不清,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深深的懊悔:
“公瑾……你……你待我这样好……我…我往后……再也不欺负你了!”
周瑜听着她这誓言,心中柔软。
但他深知怀中小乔的性子,今日虽这般说,可往后的“欺负”,定然是少不了的。
他轻轻拍着小乔的背,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好,好,我夫人最是聪慧懂事,最是善解人意,还勇敢、坚强,受了惊吓也未曾退缩。好了,乖,不哭了,再哭明日眼睛该肿了。”
在他的温声安抚下,小乔的情绪渐渐平复,这才抬起头,一双眼睛哭得红红的。
周瑜耐心地为她擦去脸上的泪痕。
可小乔的目光落在他颈侧那两个清晰的牙印上,心中涌起浓浓的自责,指尖轻抚上去,怯生生地问:
“还痛吗?”
周瑜坚定地摇摇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从未觉得痛,倒是盼着……能再多挨几个。”
这话让小乔忍不住“噗嗤”一声破涕为笑,轻轻捶了他一下,嗔道:
“傻瓜……”
见她终于雨过天晴,周瑜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他神色稍敛,又恢复了那份沉稳,从那个木盒中取出另一张折叠的纸张,展开来,竟是一张详细的宅院布局图纸。
他柔声道:“那……这段时日,夫人便看看这图纸,想想该如何布置装饰我们未来的江陵周府。各处院落,亭台水榭,皆由夫人做主,我……”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有些艰涩,似乎不忍继续往下说。
但小乔何其聪慧,早已从周瑜细微的神情和未尽的话语中洞察了他的心思,她轻声接了下去:
“你?我知道的……你明日,就要出发回南郡了,是不是?”
周瑜点了点头,握住她的手,目光中带着歉意与坚定:
“南郡尚有些琐事需要为夫亲自回去处理,彻底清扫干净,方能无后顾之忧。如今见夫人伤势好转,精神亦佳,我才能稍稍安心离去。”
小乔用力回握他的手,露出一个让他安心的笑容:
“夫君放心去便是,我会在庐江好好养胎,等着你。”
周瑜看着她坚强的模样,心中一片柔软,他微微一笑,目光重新落在那张充满希望的图纸上,语气充满期待:
“夫人且安心等待。待我将南郡余孽彻底铲除,肃清所有障碍,便立刻亲自回来,接夫人和我们的家人,一同迁往江陵新家。届时,我们便在那边,开启新的生活。”
小乔依偎在他怀中,重重地点头,应道:
“嗯。我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