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乔府张灯结彩,庭院内悬挂的绛纱灯笼在初夏的夜风中微微摇曳,晕开一团团温暖的光晕。
大乔的生辰宴席设在即,乔公广发请柬,江东有头有脸的权贵名士皆在受邀之列。
府邸内一派繁忙喜庆,仆从们穿梭不息,精心布置着酒席、花卉与丝竹乐器,空气中弥漫着食物与鲜花的混合香气,欢声笑语隐约可闻。
赵信府邸门前。
刘泉一身整洁的侍卫服,站在暮色中,眼神里交织着不安与期待。
见赵信手持一个锦盒步出,他立刻抱拳,声音因紧张而略显干涩:“大人,听闻今夜乔府设宴,为乔大小姐庆生……属下斗胆,恳请随您一同前往。”
赵信闻言,抬眼打量了他一下,眉头微蹙:“此等场合,往来皆是江东显贵,你以侍卫身份列席,恐有不妥。”
刘泉脸颊微热,却仍硬着头皮道:“大人明鉴,属下绝无搅扰宴会之意,只想……只想远远望一眼陈小姐。求大人成全!”
赵信盯着他看了片刻,目光中掠过一丝极淡的、近乎自嘲的笑意,仿佛在刘泉身上看到了某种熟悉的执念。
他最终松口,语气却带着警告:“你倒是个痴心人。记住,若随我去,需谨言慎行,不得有半分逾越之举。”
“属下明白!定当恪守本分!”刘泉连忙应下,心中一块大石落地。
赵信不再多言,只低声一句“走吧”,便率先迈步。
他下意识地摩挲了一下手中那个早已备好、纹饰古雅的礼盒,眼中闪过一抹深不可测的幽光。
这份礼物,他费心搜寻良久,只为能在今夜恰到好处地送出。
而另一边,孙策府中。
与赵信的成竹在胸相比,孙策则显得有些手忙脚乱。
他是在两日前才得知乔府设宴的消息,时间仓促,只能命人火速寻来一套极其华丽繁复的金镶玉头面。
此刻,他捧着那沉甸甸、亮闪闪的首饰盒,左右端详,浓眉紧锁,终是忍不住转向一旁悠然品茗的周瑜:“公瑾,你快帮我瞧瞧,这礼物如何?我实在弄不懂她们女儿家喜欢什么精巧玩意儿。”
周瑜放下茶盏,目光落在那片过于耀眼的金玉之上,不由得摇头失笑:“伯符,乔家小姐气质清雅,如空谷幽兰。你这般……珠光宝气,恐怕与她的风姿不甚相配,反倒显得俗气了。”
孙策闻言,剑眉一挑,带着几分审视的意味看向周瑜,话里有话:“公瑾,你对此倒是颇有见解。不过……你心里可别藏着对乔小姐的什么心思,否则,你我兄弟归兄弟,在这件事上,我可不会轻易相让。”
周瑜迎着他的目光,唇角勾起一抹清浅而意味深长的弧度,他从容举杯,向孙策示意:“伯符尽可宽心。我的心思……与你的并无冲突。”
孙策看了又看手里这贵重的礼物,深吸一口气,像是给自己打气般说道:“这一次,无论如何也要向她表明我的心意!”
周瑜见他这副如临大敌又志在必得的模样,不由觉得有些好笑,羽扇轻摇,故意问道:“哦?那……上次在乔府,伯符你怎么临阵退缩了?”
孙策被戳中痛处,古铜色的脸庞瞬间泛红,竟有些气急败坏地跺了跺脚:“上次……上次乔公就在旁边盯着,我、我怎好意思当着人家父亲的面说这些!”
他言语间带着几分被看穿的窘迫,更有未能一鼓作气的懊恼。
周瑜见他如此,也不再打趣,只是眼中笑意更深,悠然道:“好好好,那公瑾我便拭目以待,看伯符你今日如何表达心意。”
孙策一把抓住周瑜的手臂,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恳切,更像是在下达一道军令:“我不管!公瑾,你是我兄弟,今日,你定要帮我!”
周瑜看着他眼中那份混合着紧张、期待与不容失败的执拗,深知这位挚友是真正将此事视作一场至关重要的战役了。
于是他不再推辞,用手中羽扇的扇骨轻轻戳了戳孙策的胸口,唇角微扬,语气半是郑重半是戏谑地应承下来:
“属下,遵命。”
……
夜幕低垂,乔府却亮如白昼。
无数灯笼与烛火将庭院、回廊映照得金碧辉煌,宾客们衣香鬓影,谈笑风生,陆续抵达。
丝竹管弦之声悠扬悦耳,与觥筹交错之声交织,整个府邸沉浸在一片喜庆与热闹之中。
今晚的主角大乔,身着一袭浅杏色云纹长裙,宛如月华流泻。腰间一条绣着疏落兰花的白色丝带,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她纤细的身姿。青丝绾成优雅的发髻,仅簪一支缀着细长流苏的银钗,随着她的步履轻轻摇曳,流光溢彩。
她无需过多粉饰,便已显得格外出尘脱俗,端庄美丽。
在乔公的引领下,她向各位来宾一一行礼问好,言谈举止,落落大方,既不失主人家的温婉热情,又保持着大家闺秀的娴静风范。
赵信是较早上前献上贺礼的宾客之一。 他步履沉稳,来到乔公与大乔面前,双手捧上一只长方形的锦盒。
打开盒盖,里面竟是一只色泽沉静、纹理优美的檀香木琴盒。
更引人注目的是,琴盒盖面上,以精湛的镂雕技法刻画出几株姿态优雅的兰花,枝叶舒展,花瓣灵动,仿佛能闻到幽然清香。
这琴盒本身,就是一件极尽巧思的艺术品,与大乔刚得的木琴相得益彰,仿佛一对。
赵信微微躬身,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大乔耳中:“乔老先生,乔大小姐。听闻大小姐新得一把木琴,区区薄礼,是在下为那新琴特制的栖身之所,希望能勉强配得上小姐的清雅琴音。”
大乔的目光瞬间被那精致的兰花雕刻吸引。
她伸出纤纤玉指,轻轻抚过那凹凸有致的纹路,眼中流露出真心的喜爱。
她抬头看向赵信,唇角漾开一抹浅笑,语气温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赵公子真是有心了。这琴盒精美异常,尤其是这兰花……刻得栩栩如生。只是……”
她微微一顿,明澈的眼眸直视赵信,轻声问道:“赵公子如何得知,我独爱兰花呢?”
这一问,看似随意,却悄然划破了礼貌的寒暄,触及了某种更深层的关注。
赵信并未因被点破而显局促,他从容不迫地微微欠身,声音依旧平稳低沉,却字字清晰:
“数次相见,我留意到大小姐衣袂间常萦绕着一缕清浅的兰香,此香淡雅悠远,非寻常熏香可比,故而推测大小姐闺阁之中定是莳养了兰花。”
他的目光温和地掠过大乔裙裾上若隐若现的绣样,继续道:“再者,大小姐的服饰虽素雅,但细观之下,无论是袖口襟边,或是腰间丝带,都常以兰草为饰,清雅脱俗,正与大小姐气质相合。”
他略作停顿,最后才缓声道出最关键的依据:“此外,在下亦偶然听闻,大小姐珍爱的那把木琴之上,亦雕有兰花纹饰。琴为心音,既然琴身刻兰,想来大小姐对此花必定钟爱有加。综合这些细微之处,便大胆猜测,以此拙作聊表心意,望能投大小姐所好。”
大乔听着他条分缕析的解释,每一句都落在实处,无半分轻浮臆测。
她抚摸着琴盒上温润的木纹,感受着那兰花瓣叶的精巧雕工,这份基于细致观察与真诚用心的礼物,确实送到了她的心坎上。
她再次敛衽一礼,温婉的嗓音中带着真诚的谢意:“赵公子观察入微,心思缜密。此礼不仅精美,更难得是正合我需,公子确实有心了。”
一旁的乔公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他抚须的手微微一顿,看向赵信的目光中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赞赏。
他心中暗忖:“此人虽出身不及孙策那般显赫,但这份于细微处见真章的用心,这份不张扬却足够深刻的关注,若非动了真情,断难如此。”
而宴会厅的另一侧,孙策与周瑜同样是被众人瞩目的焦点。
他们身边簇拥着一群前来寒暄奉承的江东权贵和老臣,谄媚之声不绝于耳。
“哎呀呀,孙将军真乃少年英雄!如此年纪便打下这偌大的江东基业,堪称当世小霸王,实乃我江东之幸啊!”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拱手赞道。
旁边立刻有人附和:“正是正是!孙将军用兵如神,勇武盖世,放眼天下,谁与争锋?”
更有甚者,将目光投向周瑜:“周都督亦是儒将风范,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您二位联手,真乃珠联璧合,我江东可谓稳如泰山啊!”
这些夸赞若是平日听来,孙策或许还会受用几分。
但此刻,他的目光越过人群,死死盯着不远处正与大乔温言交谈的赵信,见大乔对那琴盒流露出喜爱之色,心中早已烦躁不堪。
这群人的簇拥和噪音更是让他觉得如同被苍蝇围绕,耐心耗尽。
他猛地一挥手,如同挥开眼前无形的障碍,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与不耐,骤然响起:“让开!”
这一声如同惊雷,几位正说得起劲的老臣吓得浑身一颤,立刻噤声,面面相觑,脸上血色褪尽,甚至有几个胆小的已经开始微微发抖。
他们深知这位年轻霸主的脾性,沙场上杀伐果断,平日里亦是威势迫人,此刻明显不悦,谁敢触其锋芒?
现场气氛瞬间凝滞。
就在这尴尬之际,周瑜微微上前半步,脸上依旧挂着那抹令人如沐春风的温雅笑意。
他转向那群惊魂未定的权贵,声音清朗,恰到好处地化解了僵局:
“诸位的心意,孙将军和本都督心领了。江东初定,百业待兴,未来的大业,还需倚仗诸位同心协力,共克时艰。”
他话语恳切,既肯定了众人的地位,又巧妙地将话题从奉承引向了实务,给了所有人一个台阶下。
他随即做了一个优雅的“请”的手势,目光扫过众人,提议道:“本都督恰好有些关于城防赋税的想法,欲与诸位探讨。然此处喧闹,不如我们借一步,到偏厅详谈,如何?”
几位权贵正巴不得离开这是非之地,见周瑜如此给面子,连忙如蒙大赦般点头哈腰,纷纷拱手还礼:“周都督所言极是!”、“愿听都督高见!” 一行人立刻跟着周瑜,朝着较为安静的偏厅移步。
临行前,周瑜经过孙策身边,极其自然地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没有多言,但那一拍之中,蕴含的既是兄弟间的理解,也是无声的鼓励,仿佛在说:“碍事的人我替你支开了,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终于,孙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奔赴一场比攻城略地更重要的战役。
他紧紧捏了捏手中那金灿灿、显得有些过于张扬的礼盒,迈开步伐,朝着那抹浅杏色的身影缓缓走去。
他高大的身躯在人群中移动,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气场,沿途的宾客纷纷躬身行礼,诸如“孙将军安”、“见过将军”的问候声此起彼伏,可他却恍若未闻,目光只牢牢锁定在前方。
唯有在路过乔公时,乔公一句“孙将军能拨冗前来为小女庆生,实乃我乔府之幸”,才让他脚步微顿。
他转向乔公,难得地显露出几分晚辈的谦逊,微微颔首道:“乔老先生言重了。您乃我江东有功之臣,为江东基业效力半生,劳苦功高。伯符我……年轻识浅,日后还需乔老先生多多指点。”
这番话与他平日“小霸王”的作风大相径庭,听得乔公微微一怔,随即眼中掠过一丝真正的赞赏,连忙抚须笑道:
“呵呵,孙将军年纪轻轻便已立下如此功业,却能这般虚怀若谷,实在难得。江东有将军坐镇,老朽……心安矣。”
孙策不再多言,只是再次点头致意,随后便径直朝着大乔走去。
原本簇拥在大乔身边、争相献礼寒暄的权贵们,见到孙策过来,立刻识趣地行礼,悄然退开,为他们留出空间。
此刻,只剩下他们二人。
孙策看着眼前的大乔,一袭浅杏,清雅如兰,发间银钗流苏微晃,更衬得她气质出尘。
再低头看看自己手中这过于华丽、甚至显得有些俗气的礼盒,一股前所未有的拘谨和笨拙感瞬间攫住了他,与方才面对老臣时的威严判若两人。
他竟有些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微微侧开视线,声音也不自觉地低了下去,带着几分罕见的支吾:“此礼……此礼准备得略显仓促,若有不合心意之处,我……我给乔小姐赔不是。”
他顿了顿,仿佛用尽了力气,才抬起头,目光诚挚地看向她,继续说道:“但我真心祝愿乔小姐……一生喜乐安康,诸事顺遂。愿……愿小姐眼中常驻欢愉,心中永怀安宁。”
大乔安静地听着,她伸出双手,接过那沉甸甸的礼盒,并未立刻打开,而是抬眸对孙策莞尔一笑,那笑容如同月色破开云层,温柔而明亮:
“孙将军言重了,怎会不合心意?”
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婉,带着安抚的力量。
“将军军务繁忙,能记得小女的生辰,并亲自前来,这份心意,已远比任何礼物都来得珍贵。今日孙将军能来,便是小女……亦是乔府的荣幸。”
这番话,虽有礼数周全的考量,或许也带着对孙策身份的敬重。
但听在孙策耳中,却如春风拂过坚冰,悦耳无比,与方才那群老臣叽叽喳喳的奉承形成鲜明对比,让他通体舒泰。
他感觉自己的脸颊有些微微发烫,笨拙地回应道:“乔小姐……喜欢就好。”
此时此刻,他仿佛完全忘记了自己是威震江东的“小霸王”,是手握重兵、生杀予夺的将军,也忘记了自己事先准备好的措辞。
他只是一个在面对心爱女子时,会紧张、会害羞、会因对方一句温和话语而欣喜不已的普通男子。
……
宴会继续,刘泉站在人群的边缘,和其他侍卫们一同站守,可他的目光始终追随着远处一袭湖蓝长裙的陈小姐。
他不敢上前打扰,只是默默地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陈小姐举手投足间透着活泼与灵动,时而与大乔、小乔轻声交谈,时而与其他宾客寒暄。
刘泉的目光充满了向往,但他深知自己的身份,只能远远地看着,心中默默想着:“能够见到她一面,已是我的幸运。”
宴会过半,气氛正酣。
孙策虽坐在主位,却全然不顾身旁依旧环绕的、欲言又止的权贵们。
他兀自沉浸在方才与大乔的短暂交谈中,指尖无意识地在酒杯边缘摩挲,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时不时还发出一两声低低的、带着傻气的憨笑。
那些老臣们见他这般情状,面面相觑,更是不敢上前叨扰这位明显心神已飘向别处的小霸王。
而坐在孙策身旁的周瑜,将挚友这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尽收眼底,不由得摇头失笑,心中暗道:
“能让伯符露出这般如沐春风、近乎痴傻的笑容,我方才替他支开那些聒噪老臣,听他们絮叨半日,倒也算值得了。”
思绪及此,他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越过喧闹的人群,向厅堂远处望去:
只见乔公与大乔依旧站在显眼处,从容地接受着络绎不绝的宾客的祝福与寒暄,仪态万方。
那她呢?
这个念头刚一浮现,周瑜的目光便开始不着痕迹地在人群中搜寻,如同在繁星中寻找最独特的那一颗。
终于,在厅堂一侧靠近花架的相对安静的角落,他捕捉到了那一抹期待中的亮色——只见一粉一蓝两道窈窕身影正亲昵地手拉着手说悄悄话。
距离虽远,但周瑜目力极佳,他清晰地看到:
一身粉嫩色罗裙的小乔,正踮着脚尖,凑在一位身穿湖蓝色衣裙的小姐耳边,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
她表情生动,眉眼弯弯,边说边比划着,而那位蓝衣小姐则听得忍俊不禁,频频以袖掩口,肩膀微颤,显然是被小乔的话语逗乐了。
“她是在谈论哪位宾客的趣事,还是发现了什么不为人知的小秘密?” 周瑜不禁猜测着,目光仿佛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牢牢锁在那抹粉色的身影上。
他看着小乔眉飞色舞、神采飞扬的模样,那鲜活灵动的气息,如同春日里最活泼的雀鸟,在这觥筹交错的应酬场中,显得如此清新而真实,让他一时看得失了神。
紧接着,他又见小乔拉起蓝衣小姐的手,两人像孩童般轻盈地穿过人群,找到正在忙碌的乔府老管家,不知说了些什么,竟一人得了一串红艳艳的糖葫芦。
小乔拿着糖葫芦,笑得眉眼弯弯,那满足而俏皮的神情,毫无世家小姐的矜持包袱,只有纯然的欢愉。
周瑜静静地望着,望着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那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勾勒出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弧度。
他全然沉浸在那份远观的灵动与美好之中。
殊不知,此刻,他脸上那专注、温柔乃至带着一丝傻气的笑容,与身旁深陷情网、兀自憨笑的孙策,何其相似。
宴会渐近尾声。
按照乔府多年的惯例,每逢盛宴结尾,才艺卓绝的小乔总会献上一曲,以琴音酬谢宾客,也为宴会画上一个风雅的句点。
仆从们早已将小乔那架心爱的古琴安放在大厅中央的琴台上。
小乔自信地走上前去,这琴她前几日刚精心调试过,音色正处于最佳状态。而那些熟悉的曲目更是她自幼练习,早已烂熟于心,仿佛融入了骨血。
她正凝神思索,是弹奏清越的《阳春白雪》,还是婉转的《梅花三弄》,更能契合今晚的气氛……
就在这时,只见席间的周瑜忽地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随即朗声一笑,借着那几分微醺的酒意,声音清越而洪亮地传遍整个大厅:
“今日逢此佳宴,为大小姐贺寿,本都督心中甚喜,忽来兴致!愿与二小姐合奏一曲,以琴声为大小姐再添贺礼,亦为诸位助兴!”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随即爆发出热烈的欢呼与赞叹!
“周都督竟要亲自抚琴?!”
“天佑江东!今日是何等幸事,竟能亲耳聆听周郎之妙音!”
“早就听闻都督琴艺超凡,不想今日能有此耳福!”
众人的期待瞬间被点燃,方才的酒宴喧哗化为翘首以盼的静默与低语,所有目光都聚焦在周瑜身上,深感荣幸之至。
在一片瞩目中,周瑜已离席,步履从容却带着一丝酒后的洒脱,径直走到琴台之侧,来到小乔身边。
而此时的小乔却呆呆地望着走来的周瑜:
只见他俊雅的面容因酒意染上薄红,平日清冷的眉眼此刻显得格外明亮,甚至带着几分不羁的风流意味。
当他靠近时,那股熟悉的、清冽的檀香气息混合着淡淡的酒气扑面而来,竟让小乔觉得心跳骤然漏了一拍,随即如擂鼓般加速跳动。
她的脸颊瞬间绯红,如同染上了最艳的胭脂。
此时,连她自己也分不清,这突如其来的紧张,究竟……是因为要与名满江东的周郎合奏,怕自己技艺不精;还是仅仅因为周瑜此刻的靠近、与他身上那令人心慌意乱的气息?
她内心更是乱成一团,几句独白在脑海中响起:
“他……他怎么突然要合奏?我……我还没准备好……”
“可是……能与周公子合奏,这不正是我心中所盼吗?”
“他……他靠得好近……这檀香,比那日在街上闻到的更浓了些……”
就在她心绪纷乱、不知所措之际,周瑜微微俯身,凑近她的耳畔,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带着酒意和不容拒绝的温柔嗓音,低语道:
“高山流水,琴音合鸣。今日,乔小姐就别再推脱了。”
这低沉而富有磁性的耳语,如同最轻柔的羽毛拂过心尖,带着温热的气息,瞬间击溃了小乔所有的犹豫和防线。
她轻轻攥住裙摆,抬眸看了一眼周瑜那双如水般的眼眸,终于鼓足勇气,轻轻点头:“周公子抬爱,小乔献丑了。”
于是,素手轻扬,小乔的指尖率先轻触琴弦,琴音初起,犹如溪流淙淙。
而周瑜则稳稳压住主旋律,琴音深沉如高山。
二人琴声一刚一柔,相辅相成,竟奏出一种天衣无缝的和谐之感。
正当乐曲行至流水绕山的关键处,小乔的指尖却不经意地碰到了周瑜的手指。
一股温热从指尖传来。
那一瞬间,她如触电般缩回手,脸颊瞬间染上了绯红。
一丝错音随即滑过琴弦,琴声戛然而止,四周一片寂静。
周瑜微微一愣,低眸看向小乔,而小乔却因羞涩不敢抬头,只是低垂着眼帘,双颊愈发红润。
那一刻,似有一股说不出的情愫在空气中流淌。
只片刻,周瑜嘴角勾起一抹温柔的笑意,他没有多言,只是拨动琴弦,以更加稳健的琴声将小乔再次带入主旋律。
小乔深吸一口气,努力稳住心神,在周瑜的引导下,二人再次继续合奏《高山流水》。
当琴声结束时,整场宴会的宾客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
“好!果然是琴音合璧,难得一见!”一名宾客感叹道。
“周公子的琴艺果然了得,小乔小姐的琴音也是温婉动人,真是一场绝妙的演奏。”另一位宾客称赞道。
人群中,一位身着紫衣的小姐目光灼灼地看着周瑜,眼中满是仰慕之意。
她张扬又带有一丝霸占的夸赞道:“周公子果真是江东的翘楚,不仅才华横溢,风度更是非凡,若得周公子这般人物青睐,此生无憾矣!”
小乔听到这话,心中莫名一紧。她微微转头,看到那位紫衣小姐正目光灼灼地注视着周瑜。
她不禁攥紧了手中的帕子,脸上的红晕尚未完全褪去,心中却涌起了一股复杂的情绪——既是羞涩,又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醋意。
周瑜似是察觉到小乔的神情,他侧过身,略微低头,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说道:“乔小姐今日的琴声,让公瑾我获益良多……”
“不过……下一次,可别因我分了心。”
小乔听到这话,脸颊更加绯红,不知该如何回应。
周瑜看着她害羞的模样,眼中满是宠溺的笑意。
他随即站起身,对着宾客们拱手致意:“承蒙诸位捧场,此曲能尽善尽美,全赖乔小姐琴艺卓绝,在下不过略尽薄力。”
此话一出,宾客们更加称赞小乔,而那位紫衣小姐更是将目光从周瑜转向了小乔,眼神中隐隐流露出一丝嫉妒的情绪。
……
宴会结束后,乔府逐渐安静下来。小乔回到闺房,将白日的礼服脱下,换上了素雅的寝衣。
她倚在窗边,望着庭院中的红灯笼,脑海中却反复浮现着晚间与周瑜合奏时的画面,尤其是指尖触碰的那一瞬。
她轻轻叹了口气,似乎连自己也说不清内心的复杂情绪。
这时,房门被轻轻推开,身着浅色寝衣的大乔端着一盏茶走了进来。
她的神色温和中带着几分沉思,将茶盏放在桌上,随即在小乔身旁坐下。
“妹妹,今日的宴会上,你与周公子的合奏,实在是妙不可言。”大乔轻声说道,语气里透着一丝试探。
小乔听后愣了一下,随即有些羞涩地低下头:“姐姐过奖了,我不过是勉强跟得上周公子的琴音罢了。”
大乔注视着小乔的神情,眼中闪过一抹深意。
她微微一笑,语气柔和却带着些许直白:“妹妹,你似乎……对他似乎颇为仰慕。”
小乔听到这话,脸颊顿时泛红,她抬头看了姐姐一眼,咬了咬唇,低声道:“才……才没有!不过……我确实对周公子有些好感。”
她顿了顿,声音越来越低,“只是因为他年少有为,才华横溢,琴艺又如此高超。我对他,更多是钦佩,并没有其他想法。”
大乔听到小乔坦诚的话,心中微微一松。
她轻轻拉住小乔的手,语气中多了几分宠溺:“小乔,你向来不会对我撒谎,我信你。若周公子能让你倾心,为姐姐来说,确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
然而,大乔的神情很快变得严肃,她叹了口气,轻声说道:“不过,小乔,我不得不提醒你,事情未必像你想的那么简单。”
小乔抬起头,眉头微蹙:“姐姐此话何意?”
大乔缓缓说道:“今晚的宴会上,那位紫衣小姐,你也看到了吧?她名叫祝紫安,是江东财主祝员外的长女,出身富贵之家。紫安小姐钟情周公子多年,她的身份和威望虽不及乔家,但祝家在江东的财富与地位亦不可小觑。”
小乔愣住了,怔怔地回想着宴会上祝紫安对周瑜那略带占有的目光,心中莫名有些不舒服。
她轻轻问道:“紫安小姐喜欢周公子,又如何呢?周公子未必……”
大乔摇了摇头,语气中多了几分隐忧:“小乔,这乱世之中,婚姻从来不只是儿女私情。周公子是孙将军身边最重要的谋士,而孙将军为了江东稳固,极有可能会促成周公子与祝紫安的联姻。这不仅能稳固与祝家的关系,还能为江东增加更多的支持。”
小乔闻言,手指微微攥紧衣袖,眼中浮现出一丝复杂的情绪。
她低声道:“可是……周公子是何等人物,难道他会任由别人安排自己的婚事吗?”
大乔轻轻拍了拍小乔的手,语气中带着一丝劝诫:“妹妹,周公子确实出众,但你要明白,乱世之中,个人的意愿往往要为大局让步。他或许心中有自己的选择,可若孙将军下令,他又怎能轻易违抗?”
小乔低下头,默然不语。
她本以为自己对周瑜的好感只是仰慕与钦佩,但此刻,心中却不由得泛起一种莫名的酸涩。
她脑海中浮现出祝紫安对周瑜的眼神,越想越觉得不舒服。
片刻后,她抬起头,语气略显倔强:“姐姐,我明白你的意思。不过我对周公子并无其他念头,只是钦佩他的才华罢了。他若真与紫安小姐成婚,我也不会介意。”
大乔看着小乔,眼神中闪过一抹复杂。她知道妹妹嘴上虽这样说,心里却并非毫无波澜。她轻轻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抬手理了理小乔的发丝,柔声道:“小乔,姐姐只希望你凡事都想得开,千万别让自己受委屈。”
小乔点了点头,强笑着说道:“姐姐放心,我没事。”
然而,当大乔离开后,小乔坐在窗边,望着满天的星光,心中却像被搅动的湖水一般难以平静。
她一边想着祝紫安的目光,一边又不自觉地回忆起周瑜宠溺的笑容,越想越觉得委屈,甚至有些生周瑜的气:
“难道……他就没察觉祝紫安的心意吗?”
“难道……他就这样不在乎别人对他的感情吗?”
“难道……他就是这般,谁都可以靠近吗?”
一夜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