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黑沉,竹楼亮起昏黄小灯。
林久时看不懂眼前的情况。
程千里埋头狼吞虎咽,那架势恨不得把碗都给啃了。
坐他边上的方穗岁就没那么好的胃口。
她握着筷子,半晌才夹一根面条也不吃,只盯着面碗发呆。
这很不对劲,哪回开饭这俩小家伙不是吃得津津有味,今天却如此反常。
难道是这面太咸,不合她的口味?
阮澜烛顺着林久时的目光看去,也发现方穗岁的心不在焉,眉心微蹙。
他一眼便瞧出,小孩有心事,而且这事还不小。
不过他自诩开明的家长,孩子想沟通的话自然会说。
他要操心的只有一条:“阿水,吃面。”无论什么大事,三餐不能落下。
方穗岁被阮澜烛打断思考,只是瞥了他一眼,用筷子拌了两下快干掉的面条,突然道:“祝蒙,等下吃好先别急着回去,我有事和你说。”
阮澜烛顿了顿:“嗯,吃完再说。”
“那我先回房间。”林久时瞅了两人一眼,知道他俩有正事要谈,如果自己在场,徐槿难保不会跟着。
说着他顿了顿,视线扫过两个小孩,意有所指道:“导游说明早八点集合,别聊太晚了。”最后一句话带着不容拒绝的语气。
程千里和方穗岁莫名一哆嗦,心虚的埋头吃面,安静如鸡。
林久时这是在点他俩呢。
有种半夜躲被子里偷看小说被父母抓包的窘迫感,怎么破?
俩小孩偷偷交换一个眼神,反正没被抓现行,那就咬死不承认。
门内的黑夜,充满了未知与危险,万籁俱寂,一丝生机也无。
廊下两人一站一坐。
阮澜烛站在栏杆边,目光眺望远处的密林,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说吧。周围没人。”
方穗岁坐在围栏边上,双脚搭在竹楼外,她的声音有些飘忽,连她自己也不确定:“你在门里遇到过……之前经历过的Npc吗?”
阮澜烛一怔,他低头看着女孩的发旋,聪明如他,仅凭一句话就联想到了不少信息:“你遇到了?”
方穗岁没说话。
阮澜烛眸色幽深:“是下午那个老妪?”
方穗岁微微颔首:“她是温织婉。”
阮澜烛沉默片刻,半敛的眸子看不出其中的情绪:“我没遇到过,这还是第一次听说。”
的确,这种事情如果发生,那游戏论坛早就宣传的沸沸扬扬。
阮澜烛指腹摩挲着掌下竹竿,还带着山风的寒凉,饶有深意道:“也许只是个游戏bug,你就为这事魂不守舍?”
方穗岁摇头,说出了自己的猜想:“我觉得——他们好像有思想。”
“他们有自我意识。”
当数据拥有自我意识的那一刻起,人类的发展即将走入未知的领域。
阮澜烛轻笑一声:“你就这么笃定?”
方穗岁肃然颔首:“这是女巫的直觉。”
阮澜烛眸色一暗:“你打算如何?”
方穗岁晃悠着小腿,微微仰头看着黑沉天幕:“不如何。”
阮澜烛唇角微勾:“我以为你会忌惮。”
方穗岁皱皱鼻子,她直言:“我是巫师。”还是个有理想的炼金师,她巴不得为自己的作品赋予生命力和自我思想,那是对炼金术师的最高赞誉。
为此她研究了四年炼金傀儡,却一无所获。
本已经不抱希望了,没想到,竟然在穿越后,一个游戏里发现了这种可能性,这让她如何不震撼!
或许她可以换个角度继续研究。
虚拟与现实的交织、架构……如果将虚拟数据融合进炼金傀儡,那炼金傀儡就能被赋予生命!
梅林!她老师都没成功的研究难道要在她的手上成功?!
阮澜烛见她脸色变了又变,时而疑惑,时而惊喜……默默离方穗岁远了些,怕被这家伙的傻气传染。
“所以你喊我出来,就是为了这事?”他打断方穗岁天马行空的畅想。
方穗岁收起自己发散的设想,眉眼噙着笑,连头发丝都透着股雀跃:“没,和你交换些线索。”
阮澜烛:“……”他怀疑方穗岁过门太频繁,终究是疯了。
这是过门人都需要经历的一次蜕变。
虽然、但是……要不出去后还是为小孩安排个心理疏导吧。
久时还是很看重这个小孩的。
两人简单交接了各自的线索,打算各自回屋,他们本来也没走远,绕过长廊就是客房。
方穗岁那间屋子就在林久时和阮澜烛隔壁,经过他们房间,见阮澜烛还站在门口,没有要进去的意思,她投去询问的目光:怎么不进去?
阮澜烛食指放在唇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方穗岁意识到什么,蹑手蹑脚的跑到阮澜烛边上,耳朵贴着木门,听里头的动静。
黑暗中,阮澜烛翻了个白眼,他这个屋主之一还在呢,你好歹收敛着些吧。
里面隐隐约约传来交谈声。
方穗岁听见徐槿那柔柔落落的声音隔着门缝有些失真:“林林哥,我好冷。”
林久时:“那我去给你找个被子。”
徐槿:“那多不好意思,不麻烦林林哥了。”
林久时:“好。”
徐槿可能是被林久时这么直白的答应噎住,顿了几秒。
方穗岁捂着嘴偷乐,冲阮澜烛挤眉弄眼,徐槿还是低估了林久时的直男属性。
阮澜烛索性闭眼,不去看小孩搞怪,尽管没出声,但他的眼睛还是被小孩吵到了。
徐槿图穷匕见,直接打直球:“林林哥,你可以和我挤挤吗?”
方穗岁唇角笑意一敛,前一秒还阳光明媚的心情此刻只剩暴风雨前的宁静。
两座冰雕静静的站在门口,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寒意。
林久时想都没想,直接拒绝:“不行,你太胖了,挤不下。”
方穗岁好险没忍住爆笑,双手死死的捂住嘴,肩膀一耸一耸的,憋笑憋得直不起腰。
阮澜烛唇角不经意翘起。
门外冬雪消融,真好。
许是林久时这才意识到自己失言,他转移话题:“要不我去给你拿被子?”
徐槿似乎也恼了:“不用了,我脂肪多,抗冻。”
见林久时还是那副十窍开了九窍,一窍不通的情窍,方穗岁放心了。
不过……她旁边这位仁兄的情路——只能说道阻且长啊。
方穗岁同情的拍拍阮澜烛的肩膀,加油吧,老兄。
在阮澜烛没反应过来,她已经飞快逃离现场。
好戏都看完了,再不跑站那吹冷风嘛?
见方穗岁闪身躲进房间,阮澜烛只是轻轻瞥了一眼。
他心情好,就不计较小孩的淘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