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宫的洞房,被一片刺目的红包裹着。地上铺着红色的地毯,上面绣着缠枝莲纹;床上铺着大红的被褥,被褥上撒着花生、桂圆、红枣,颗颗饱满,寓意着“早生贵子”;床头挂着一幅“百子千孙图”,画里的孩童憨态可掬,却衬得整个屋子愈发冷清。桌上摆着一对红烛,烛火摇曳,映得满室的红都像在晃动,像极了永琪此刻混沌的思绪。
桂嬷嬷端着一个描金的托盘,轻手轻脚地走进洞房。托盘上放着两个白瓷酒杯,杯沿印着淡青的兰草纹,里面盛着琥珀色的酒液。她走到桌边,放下托盘,先是警惕地看了看四周。
门窗都关得严实,没有宫女太监的身影,只有烛火燃烧的“噼啪”声。确认安全后,她从袖袋里掏出一个油纸包,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是白色的粉末,细得像面粉。她捏起一点粉末,轻轻撒进其中一个酒杯里,然后用银簪搅拌了几下,直到粉末完全溶解在酒液里,看不出半点痕迹。
“福晋,”桂嬷嬷转身看向坐在床边的欣荣,脸上堆着几分刻意的笑容,“这是愉妃娘娘特意让奴婢送来的暖身酒,说是今日天凉,喝了能暖暖身子。娘娘还说,五阿哥今天心里头可能有些不痛快,您多担待些,晚上好好伺候五阿哥。将来有了子嗣,娘娘定会更疼您,咱们永和宫的日子,也能更安稳。”
欣荣坐在床边,手里攥着一块大红的喜帕,帕子上绣着一对鸳鸯。她抬起头,看着桂嬷嬷手里的酒杯,眼神里带着几分犹豫,她虽在深宅长大,却也听过宫里的一些手段,只是没想到,自己的婆婆会用这样的方式逼他们圆房。
可她转念一想,自己已经嫁给永琪,是名正言顺的五阿哥妃,圆房本就是分内之事。若是能借此机会,让永琪对自己多几分在意,或许也是件好事。她轻轻点了点头,声音细若蚊蚋:“多谢桂嬷嬷,也替我谢过过额娘。”
桂嬷嬷把那杯下了药的酒递到欣荣面前,又拿起另一杯没下药的酒,放在托盘上:“老奴就不打扰福晋了,待会儿五阿哥来了,您记得让他喝了这杯酒。”说完,她躬了躬身,转身离开了洞房,关门时还特意轻手轻脚,生怕惊扰了里面的人。
欣荣端着酒杯,手指轻轻摩挲着杯沿。酒液的温度透过瓷杯传过来,带着几分暖意,可她的心里却凉丝丝的。她看着桌上的红烛,想起阿玛额娘的叮嘱,想起贝勒府的荣辱,想起自己对永琪的那点期待,轻轻叹了口气 或许,这就是她的命吧。
不多时,洞房的门被猛地推开。永琪被两个太监扶着走了进来,他浑身酒气,脚步踉跄,刚进门就撞到了门框,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太监想扶他到床边坐下,却被他一把甩开:“滚!都给我滚出去!”两个太监吓得连忙躬身退下,关门时还不忘偷偷看了一眼欣荣,眼神里满是同情。
永琪摇摇晃晃地走到桌边,拿起那杯没下药的酒,仰头就喝。辛辣的酒液刺激着他的喉咙,却没让他清醒半分,反而让他的眼神更加迷离。他又伸手去拿欣荣手里的酒杯,欣荣下意识地躲了一下,小声说:“五阿哥,这杯是……”
“给我!”永琪不等她说完,就一把夺过酒杯,仰头喝了下去。酒液里的药粉很快起了作用,他的眼神渐渐涣散,脸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他一杯接着一杯的喝着。
过了一会,他盯着欣荣,看了好一会儿,突然笑了起来,那笑容里带着几分痴傻,又带着几分温柔:“小燕子,你怎么穿这么红的衣服?你不是说,嫁衣太沉,你不喜欢穿吗?”
欣荣的心猛地一痛,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扎了一下。她看着永琪的眼睛,那里面清晰地映着自己的身影,可他喊的,却是另一个女人的名字。她张了张嘴,想告诉他“我是欣荣”,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知道,就算说了,他也听不进去。
永琪一步步走到欣荣面前,伸手抓住她的手腕。他的手很烫,像烧红的烙铁,攥得她生疼。他低头看着她的鬓边,伸手摸了摸那支赤金镶红宝石的凤钗,皱着眉说:“你怎么换了发式?还是之前的麻花辫好看,我给你编的那个,你不是很喜欢吗?”
欣荣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滴在永琪的手背上。他感觉到了湿意,却以为是她在闹脾气,连忙松开手,笨拙地帮她擦眼泪,语气里满是哄劝:“小燕子,你别生气了好不好?我知道错了,我不该逼你学规矩,不该让你留在宫里受委屈。咱们明天就去草原,去放你最喜欢的蝴蝶风筝,好不好?”
药效越来越烈,永琪的意识彻底模糊了。他把欣荣当成了小燕子,一把将她抱起来,往床边走去。他的动作很急切,带着几分酒后的粗鲁,却又在碰到她时下意识地放轻了力道,那是他刻在骨子里对小燕子的疼惜,如今却错付在了欣荣身上。
“小燕子,你别离开我,好不好?”永琪把欣荣放在床上,俯身看着她,眼神里满是痴迷,“我只有你了,你要是走了,我该怎么办?”他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小燕子的名字,说着要去草原看日出,去江南看油菜花,去大理看洱海。这些话,像一把把刀,割在欣荣的心上,让她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欣荣闭上眼,眼泪顺着眼角滑落,浸湿了身下的红枕。她知道,永琪怀里抱着的是她,心里想的却是另一个女人。可她没有办法,她是永琪的妻子,是贝勒府的女儿,她只能接受这一切,只能在心里默默盼着,盼着有一天,永琪能看清她的脸,能把这份温柔,真正地给她。
红烛渐渐燃短,烛泪顺着烛身缓缓滑落,像在为这场错位的姻缘哭泣。窗外的月光冷冷的,透过窗棂洒在地上,像一层薄薄的霜,映得满室的红都失去了暖意。永琪在药效和酒精的作用下,完成了周公之礼,他熟睡时,嘴里还在呢喃着“小燕子”,而欣荣睁着眼睛,看着帐顶的红绸,一夜无眠。
天快亮时,欣荣轻轻坐起来,看着身边熟睡的永琪。他的眉头还皱着,像是在做什么不好的梦。她伸出手,想帮他抚平眉头,可手指刚碰到他的额头,又缩了回来。她知道,他们之间,隔着一个永远无法逾越的小燕子,这场用权力和规矩强凑的姻缘,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