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傍晚,夕阳把会宾楼的朱红大门染得暖融融的。街面上的行人渐渐稀疏,挑着担子的货郎收了摊子,竹扁担“吱呀”一声搭在肩上;三三两两的食客从楼里出来,酒气混着菜香飘远,还不忘回头跟柳青柳红道别。
柳青站在台阶上,手里攥着个油布包,见马车停稳,先上前一步递给小燕子:“小燕子,上次听说你受了伤,这是我托人从城外药铺捎来的,记得按时熬了喝。”
柳红捧着个描金食盒,快步走到小燕子面前,笑得眉眼弯弯:“小燕子,这里面是刚炖好的酱肘子,还有我蒸的桂花糕——知道你爱吃甜的,特意多放了两勺糖,凉了就腻了,回宫记得让小厨房热一热。”
小燕子双手接过食盒,沉甸甸的触感让她心里发暖,鼻尖先凑过去闻了闻,眼睛瞬间亮成了星星:“哇!好香啊!柳红你手艺越来越好了,等下次出宫,我还要吃。”
话音刚落,小燕子忽然想起什么,左右飞快扫了一眼——紫薇正和晴儿站在马车边说话,晴儿手里捏着块丝帕,偶尔替紫薇拂去裙摆上的浮尘;班杰明则在不远处整理马具,手指时不时摩挲着马缰绳上的铜环。她赶紧伸手拽了拽萧剑的衣袖,声音压得低低的:“哥,你过来点,我跟你说个正经事。”
萧剑愣了一下,顺着她的力道往会宾楼的廊柱后挪了两步。廊柱上雕着缠枝莲纹,夕阳的光透过木纹落在他脸上,映得他眼底的笑意柔柔和和:“怎么了?又有什么鬼主意要跟哥商量?”
“才不是鬼主意!”小燕子瞪了他一眼,随即又往前凑了凑,温热的气息拂过萧剑的耳畔,“哥,要是最近会宾楼来了奇奇怪怪的人,你一定得给我写信。就是那种……穿的衣服不像咱们这儿的——比如料子滑溜溜的,还绣些奇奇怪怪的花纹;或者说话颠三倒四的,问东答西,眼神还躲躲闪闪的。只要遇到这样的,你都得记着。”
她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着,平时总爱扬起的嘴角此刻抿得紧紧的,亮晶晶的眼睛里多了几分少见的认真:“这事挺重要的,你可别不当回事。要是真遇到了,就用飞鸽传书,我在漱芳斋等着,收到信我就想办法出宫找你。”
萧剑脸上的笑意渐渐淡了。他看着小燕子紧绷的侧脸,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小燕子虽然跳脱,可从来不会说没头没尾的话,她这么郑重叮嘱,定是宫里出了什么事。“奇怪的人?”他重复了一句,眉头微蹙,“是宫里那边……出问题了?”
“哎呀你别问了!”小燕子赶紧打断他,又怕声音太大被马车上的人听见,慌忙捂住嘴,过了会儿才松开手,声音放得更柔,“你就照我说的做就行,其他的我以后再跟你解释。”
萧剑看着她躲闪的眼神,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他沉默了片刻,忽然开口,声音沉得像浸了水的棉线:“小燕子,你打算一直待在那宫里吗?”
小燕子愣住了,抬眼看向萧剑——他的眉头皱着,眼底藏着她看不懂的忧虑,连握着廊柱的手都微微泛白。“那个皇帝,可不是个好皇帝,我们爹娘……”话到嘴边,萧剑又硬生生咽了回去,喉结动了动,终究是没再说下去。他怕提起爹娘的惨死,会让小燕子难过;更怕她夹在自己和皇帝之间,左右为难。
小燕子的神色也暗了下来。她抿了抿唇,手指无意识地抠着食盒上的描金花纹,心里像装了团乱麻。她知道哥哥因为一些误会恨皇阿玛,但是她现在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去解释。
“哥,”她抬起头,眼神里带着点纠结,又有点固执,“皇阿玛是个好皇帝,他对我和紫薇都很好。”
“关于爹娘的事情,下次我出宫,我们找个没人的地方好好聊,好不好?我不会一直待在皇宫的,你忘了?我是小燕子啊!”
她挥了挥胳膊,像只准备展翅的小鸟,嘴角终于勾起一点笑意:“那宫里规矩多,到处都是高墙,连跑两步都有人管,可没地方让我使劲飞。等事情了了,我就跟你走,咱们找个有山有水的地方,再也不回皇宫了。”
萧剑看着她故作轻松的样子,心里的忧虑渐渐散了,反而被她逗得笑出了声。他抬手揉了揉小燕子的头发,指尖触到她发间的珠花,又轻轻放了下来:“你啊,还是这么野。既然你有自己的想法,哥也不多说什么,你交代的事情我会注意,要是遇到了,我马上飞鸽传书给你。”他顿了顿,朝不远处的马车努了努嘴,“你早点回去吧,你的那位洋人朋友,看起来有些等着急了。”
小燕子顺着他的目光回头,果然看到班杰明站在马车边。他手里攥着马缰绳,脚尖时不时点一下地面,蓝色的眼睛像映了星光,见她看过来,立刻扬起手朝她招了招,还调皮地眨了眨眼。
小燕子心里一暖,又转头看着萧剑,再三嘱咐:“那哥我先回去了,你一定要记得我说的话,别不当回事!还有皇上的事,我们下次再细说,你别胡思乱想,好不好?”
萧剑点点头,眼神温柔得像傍晚的风:“嗯,好,你回去吧,慢些走,路上小心。”
小燕子应了一声,抱着食盒快步走向马车。紫薇和晴儿已经上了车,晴儿正掀着车帘的一角,悄悄看着萧剑的方向——他还站在会宾楼的廊柱下,目光追着小燕子的身影,直到她走到马车边才停下,手指还在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
晴儿看着他眼底的在意,忍不住轻轻笑了笑,悄悄放下车帘,这个萧剑,有点意思。
这时,小燕子已经走到马车边。班杰明赶紧伸手,稳稳地扶着她的胳膊,帮她上了车。“你在和萧剑说些什么?怎么那么久?”班杰明一边放下车帘,一边笑着问,语气里带着点小小的好奇,“是不是在说我的坏话?”
“哎呀,就是兄妹间的悄悄话,才不告诉你呢!”小燕子俏皮地皱了皱鼻子,往车厢里缩了缩,靠在紫薇身边,还不忘把食盒抱在怀里。
班杰明也不生气,只是笑了笑,转身坐上马车前面的位置,拿起马鞭子轻轻一扬:“走喽,回皇宫!”马车轱辘碾过青石板,发出“咕噜咕噜”的轻响,慢慢驶离了会宾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