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七章 月黑风高暗潮涌,各方势力待时而动
旧历腊月二十三,祭灶之夜。往年的洛阳城,本该是万家灯火,炊烟袅袅,充满了辞旧迎年的喜庆。然而,今年的今夜,天地间却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死寂与肃杀。乌云低压,掩去了星月之光,寒风呼啸着掠过空旷的街巷,卷起地上的碎纸和灰烬,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如同万千冤魂在哭泣。这是一个真正的、月黑风高的杀人夜。
城外:磨刀霍霍,箭在弦上
启军连营,依循着洛阳的三面,如同黑暗中蛰伏的巨兽,无声,却散发着令人胆寒的威压。营寨内,没有寻常的炊烟与喧嚣,唯有兵甲摩擦的低沉声响,战马偶尔打响鼻的躁动,以及巡逻队沉重而整齐的脚步声。
每一座营帐内,灯火通明。士兵们默默地擦拭着雪亮的刀锋,检查着弓弦的韧性,将一支支利箭插入箭囊。军官们围在简易的沙盘或地图前,最后一次确认明日进攻的路线、信号和应变方案。空气中弥漫着油脂、钢铁和一种压抑的兴奋混合的气息。没有人大声喧哗,但每一张年轻的或沧桑的脸上,都写满了坚定与期待。他们知道,漫长的征战,无数袍泽的牺牲,终于迎来了这最后一战。元帅有令,破城之后,与民秋毫无犯,但对负隅顽抗者,格杀勿论!
中军大帐内,沈砚卸去了厚重的甲胄,只着一身玄色劲装,与同样衣着利落的苏清鸢并肩站在巨大的洛阳城防图前。地图上,几个关键点被朱笔醒目地圈出:玄武门、阜财门、凌烟阁。
“信,都送到了?”沈砚的声音低沉,目光如炬,紧紧盯着地图。
“嗯。”苏清鸢点头,指尖划过那几个红圈,“孙铭、韩猛、冯保,均已回应,明夜三更,依计行事。”她的语气平静,但微微蜷起的手指,泄露了内心的不平静。
沈砚握住她的手,感受到一丝凉意,用力握了握:“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们已尽了全力。剩下的,便是雷霆一击!”
苏清鸢抬眼看他,烛光映照下,他的侧脸线条坚毅如石刻。“我信你。”她轻声道,“也信这天下民心所向。”
帐外,传来更夫敲响三更梆子的遥远回音。子时已过,决定命运的一天,已然来临。
城内:暗流汹涌,图穷匕见
与城外的肃杀有序相比,洛阳城内,则是另一种令人心悸的混乱与压抑。白日的抢劫与火并痕迹犹在,断壁残垣在夜色中如同狰狞的鬼影。除了皇宫方向还有零星灯火,大部分城区已陷入一片黑暗,只有野狗的吠叫和不知何处传来的零星哭泣声,打破这死寂。
玄武门值房内,羽林卫中郎将孙铭屏退了左右,只留下几名绝对心腹。油灯如豆,映照着他阴晴不定的脸。他再次摸了摸怀中那封滚烫的密信,脑海中闪过老母妻儿的面容,闪过周文正血溅午门的惨状,最终化为一丝决绝。
“都安排好了?”他低声问。
“将军放心,三更时分,西门楼和东门楼都是咱们的人。火一起,立刻开关落锁!”心腹压低声音,眼中闪着兴奋与恐惧交织的光芒。
孙铭点点头,深吸一口气:“成败在此一举。告诉弟兄们,搏个封侯拜相,就在明日!”
阜财门附近,校尉韩猛更是焦躁地在自己狭小的营房内踱步。他既兴奋于“忠勇伯”的许诺,又恐惧于事情败露的后果。他几次探头望向漆黑的外面,又缩回来,狠狠灌了几口冷酒。
“妈的,富贵险中求!”他喃喃自语,将酒壶摔在地上,对门口守着的拜把子兄弟吼道:“再去查一遍!守绞盘的、控制闸门的,必须全是咱们的人!到时候谁他妈手软,老子先剁了他!”
而在深邃如海的皇宫内,表面上一片令人不安的寂静。内官监掌印太监冯保,像一尊泥塑般,静坐在自己冷清的值房内。他手中捻着一串沉香木佛珠,但频率紊乱,暴露了内心的波澜。窗外,凌烟阁的轮廓在夜色中隐约可见。他知道,明天晚上,那里将亮起决定许多人命运的三盏红灯。他早已将自己的干儿子和几个绝对亲信的小太监安排到了关键岗位,任务很简单:制造一些小“意外”,比如弄坏几处重要的灯烛,散播一些谣言,在关键时刻“找不到”某些钥匙,或者“无意中”挡住一些通往重要宫殿的道路……这些细微的阻碍,在混乱中足以致命。他闭上眼,心中默念:佛祖保佑,老奴此举,只为活命,也为……给这昏暗的皇宫,寻一条生路。
深宫:孤家寡人,末日独酌
与外面的暗流汹涌相比,皇宫中心的乾清宫,却笼罩着一种极致的、华丽的死寂。巨大的宫殿内,只点了几盏昏黄的宫灯,将影子拉得长长的,扭曲晃动,如同鬼魅。
旧帝独自一人,瘫坐在冰冷的龙椅上。龙案上,没有奏章,只有几个东倒西歪的酒壶。他衣衫不整,头发散乱,眼神涣散,脸上带着不正常的潮红。他举起金杯,将杯中辛辣的御酒一饮而尽,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只有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外面隐约传来的风声,在他耳中,都像是叛军的呐喊和臣民的诅咒。宇文贺死谏时额头的血迹,周文正被拖出大殿时悲愤的眼神,刘瑾那惊恐谄媚的嘴脸,还有城外那望不到边的敌军营火……一幕幕在他脑海中交替闪现。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仿佛整个世界都抛弃了他。忠臣?良将?都是假的!他们都要背叛朕!他们都想朕死!
“哈哈哈……”他突然发出一阵凄厉的狂笑,笑声在空荡的大殿中回荡,显得格外瘆人。“朕是天子!受命于天!你们……你们这些逆贼!乱臣!都得死!都得给朕陪葬!” 他挥舞着酒壶,液体溅湿了龙袍,状若疯魔。
但疯癫过后,是更深的恐惧和绝望。他知道,自己完了,这个王朝完了。一种众叛亲离的彻骨寒意,如同毒蛇般缠绕着他的心脏。他哆嗦着又灌下一杯酒,试图麻痹自己,却只觉得那寒意更加清晰。
在这一片月黑风高之下,洛阳城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棋盘,各方势力如同棋子,均已就位。城外,是磨利了爪牙的猎手;城内,是决心反噬的困兽和即将打开牢笼的内应;而皇宫深处,是那个即将被献祭的、孤家寡人的帝王。空气紧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只待黎明时分,那一声令下,便是石破天惊,乾坤逆转。山雨欲来风满楼,这决战前夜,漫长得令人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