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忆往昔洞悉本性,定计谋智对贪官
城门吏那赤裸裸的、高达十五贯的勒索,如同一盆冰水,将队伍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浇得几近熄灭。愤怒与无助的情绪在队员们眼中交织,王魁等人更是气得额头青筋暴起,若非沈砚以眼神严厉制止,几乎就要当场发作。
沈砚面色沉静如水,心中却已是波涛翻涌。硬闯是自寻死路,屈服又绝无可能。他正飞速权衡着各种可能的选择——亮出苏清鸢的身份施压?风险太大,且可能暴露其行踪,引来更多麻烦。据理力争?与这些胥吏讲道理,无异于对牛弹琴。
就在这僵持不下、空气几乎凝固的时刻,一只微凉而柔软的手,轻轻拉了一下沈砚的衣袖。
沈砚微微侧头,见苏清鸢不知何时已悄然来到他身侧稍后的位置。她低着头,仿佛因畏惧官兵而不敢直视,但压低的声音却清晰而冷静地传入沈砚耳中:
“沈大哥,此事不宜硬来。这庐州知府……我或许知晓其根底。”
沈砚心中一动,不动声色地微微颔首,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苏清鸢借着沈砚身体的遮挡,语速极快却条理分明地低语道:“现任庐州知府赵德昌,出身寒微,乃是靠着钻营和贿赂得以擢升。家父在任时,曾听闻其人在地方任上便以‘贪墨’闻名,尤其喜好黄白之物,且为人刻薄,对下属极为吝啬,却又好大喜功,极重官声脸面。他之前肯签发文牒,多半是碍于家父旧日情面,且我等在信中只称遭遇匪患流离失所,并未显露财富。如今见我们队伍庞大,却衣衫褴褛,在他眼中便是无利可图的穷鬼,这些守门小吏敢于如此明目张胆地勒索,恐怕……也是上行下效,甚至可能就是得了他的默许,意在榨取最后一点油水!”
她的话语如同利剑,瞬间剖开了表象,直指核心。沈砚立刻明白了其中的关窍。赵德昌这种官员,既要钱,又要脸。他可以用旧日情分换来一纸空文,但绝不会做“亏本买卖”。如今见他们这群“穷酸”竟有三百之众,首先想到的不是庇护,而是嫌弃和如何盘剥。守门吏的贪婪,不过是其主人意志的延伸。
“也就是说,即便我们闹将起来,惊动了赵德昌,他恐怕也不会为我们做主,反而可能嫌我们给他添了麻烦,甚至可能寻个由头将我们驱赶或吞并?”沈砚低声回应,眼中寒光一闪。
“极有可能。”苏清鸢肯定道,“他那种人,最是欺软怕硬,锱铢必较。在他眼中,我们无钱无势,便是可以随意拿捏的软柿子。”
了解了对手的贪婪本性与其官僚体系的腐败逻辑,沈砚心中反而安定下来。恐惧源于未知,既然知道了对方要什么,以及其行为模式,便有了应对的可能。
他迅速对苏清鸢道:“既如此,硬闯与屈从皆不可取。我们需得‘设计’一番,让他觉得我们尚有‘价值’,至少,不能让他觉得我们是个麻烦。”
苏清鸢冰雪聪明,立刻领会了他的意图,补充道:“不错。赵德昌好财,亦好名。我们或可示之以‘弱’,但也要让他看到些许‘利’的苗头,至少,要让他觉得打发我们比处理我们引发的麻烦更‘划算’。”
两人目光交汇,瞬间达成了共识。硬碰硬是下策,必须利用对方的贪婪与官僚习性,巧妙周旋。
沈砚深吸一口气,脸上刻意堆起几分惶恐与讨好,再次转向那鼠须队正,声音也放软了许多:“军爷息怒,军爷息怒!实在是……实在是囊中羞涩,十五贯钱,便是将我等全部行囊变卖,也凑不出一个零头啊……”
那鼠须队正见他服软,气焰更盛,冷哼道:“没有钱?那就休想进城!”
“军爷,您看这样可否?”沈砚陪着小心,从怀中摸索着,实际上是从系统空间里,取出了之前兑换高产种子时,顺手兑换的、准备用于关键时刻的几块碎银子(约莫值两三贯钱),又示意王魁将他们队伍中仅存的、最后一点品相尚可的皮毛(来自那头野猪和沿途狩猎)拿过来。
他将银子和皮毛双手奉上,脸上挤出苦涩的笑容:“军爷,这已是我等全部的家当了,实在再也拿不出更多。还请军爷和诸位弟兄高抬贵手,通融则个。我等入了城,定会安分守己,绝不给军爷和知府大人添乱……”
那鼠须队正看到银子和皮毛,眼睛亮了一下,但掂量了一下银子的分量,又看了看那点皮毛,显然离他的心理价位还差得远。他脸上露出嫌弃的神色,刚要再次呵斥拒绝。
就在这时,苏清鸢上前一步,对着队正微微福了一礼,声音轻柔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大家风范,虽然衣着朴素,但那气度却让那队正不由得一怔。
“这位军爷,”苏清鸢不疾不徐地说道,“我等虽落魄,却也知礼守法。知府赵大人仁德,签发文牒允我等入境,乃是体恤百姓疾苦。若因些许钱财之事,在城门口闹将起来,引得众人围观,传扬出去,说赵大人治下,胥吏盘剥逃难百姓至斯……恐怕,于赵大人的官声有碍吧?届时,上面怪罪下来,恐怕……军爷您也难逃干系。”
她的话语轻柔,却字字诛心。既点明了他们持有知府亲自签发的文牒(是有“背景”的,虽然这背景很脆弱),又暗示了将事情闹大的后果——影响的可是赵德昌最看重的“官声”!最后,更是将责任直接引到了这队正自己身上。
鼠须队正的脸色瞬间变了几变。他贪婪,但不傻。苏清鸢的话戳中了他的软肋。赵知府是什么德行他再清楚不过,若是平时,压榨这些流民根本不算事,可如果真因为勒索不成,导致流民聚集城门口引发骚动,事情闹大了,赵知府为了撇清自己,第一个拿来开刀的就是他们这些办事的胥吏!
他看了看沈砚手中那点“微不足道”的财物,又看了看眼前这气度不凡、言语犀利的女子,以及她身后那三百多虽然面黄肌瘦、却眼神逐渐不善的青壮,心里迅速盘算起来。为了这点钱,冒丢掉饭碗甚至吃板子的风险,实在不划算。
“哼!”他一把抓过沈砚手中的银子和皮毛,脸上挤出几分不耐烦,“算你们走运!看在你们确实不易的份上,这次就便宜你们了!赶紧登记入城,莫要堵着城门!”他挥挥手,示意手下兵丁放行,自己则悻悻地嘟囔着,将银子和皮毛揣入怀中,显然对这点收获极为不满,却又不敢再强行索要。
危机,终于在苏清鸢精准的点拨和沈砚顺势的配合下,暂时化解。
队伍开始缓缓通过城门,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一种复杂的神情——有终于入城的庆幸,有对官吏腐败的愤怒,更有对沈砚和苏清鸢的深深信赖。
沈砚与苏清鸢走在队伍前列,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凝重。他们知道,这只是进入庐州府的第一关。面对赵德昌这样一个贪婪且可能毫无底线的知府,未来的日子,恐怕并不会因为进了城就变得轻松。真正的考验,或许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