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暑刚过，杭州城外的稻田就翻起了金浪。沉甸甸的稻穗压弯了禾秆，风一吹过，籽粒碰撞的“沙沙”声混着百姓的笑声，顺着钱塘江飘出老远。王二憨扛着探水夯，蹲在田埂上数谷穗，手指沾得满是稻芒：“沈先生您看，这一穗稻子足有百二十粒，比去年水涝时还多！”
沈序正和老农周老栓查看着稻谷成色，闻言接过稻穗掂了掂：“去年是水多伤根，今年是水足养穗，全靠鲁师傅改的灌溉竹渠，还有二憨你找到的那些水脉。”他从袖中掏出一本农册，上面记着各州报来的收成：“苏州、常州、湖州的亩产都算出来了，平均每亩收米三石二斗，虽说比丰年少了三成，可比起往年大旱时的亩产一石，已是天壤之别。”
周老栓捧着刚脱粒的新米，米粒饱满莹白，凑到鼻尖闻了闻：“沈先生您是不知道，乾隆二十三年那回大旱，俺们村十亩地才收了五石米，饿死了三个娃。今年俺家五亩地收了十六石，除了交租，够俺们吃到来年麦熟！”他说着就抹起眼泪，被旁边的妇人推了一把：“老东西，好日子哭啥？快给沈先生磕头！”
“可不敢这样。”沈序连忙扶住他，“这是朝廷兴水利、百姓齐出力的结果。鲁师傅，你那批改良的龙骨水车，在苏州用着怎么样？”
鲁师傅扛着个新做的木齿轮跑过来，齿轮上还沾着新鲜的桐油：“沈先生您放心！俺把水车的踏杆改短了，妇女娃子都能踩动，一上午能浇三亩地。苏州知府特意让人给俺送了块‘巧夺天工’的匾，俺嫌它占地方，挂工坊柴房了！”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磨得发亮的钢凿，“这是给绍兴那边准备的，那边山石多，得用这硬家伙才能挖井。”
正说着，远处传来一阵锣鼓声。李二柱带着十几个后生，抬着一面红绸锦旗走来，旗面上“实证安农”四个大字绣得格外醒目，边角还缀着金黄的稻穗。“沈先生！俺们苏州百姓凑钱做的锦旗，您可得收下！”李二柱把锦旗往沈序手里塞，“俺们村的教书先生说了，您这是‘以技救民，比菩萨还灵’！”
王二憨凑过来，用探水夯杆戳了戳锦旗：“这字绣得不如周大婶的水波纹好看，不过这稻穗绣得真像！沈先生，俺也给您准备了礼物。”他从身后拖过个陶瓮，打开盖子，里面是金灿灿的稻谷，“这是俺在玉泉山脚下种的‘试验田’，用您说的‘浅灌勤浇’法子，比别处早熟了十天！”
沈序刚要说话，苏微带着个驿卒快步走来，驿卒手里举着明黄色的驿旗：“沈经略使，京城八百里加急！”沈序展开奏折，越看眉头越舒展，苏微凑过去瞧，只见上面写着“长江流域诸州报捷，大旱之年减产仅一成，较往岁三成之损，功在沈序”，落款是户部尚书的亲笔。
“陛下还让萧将军转来口谕，说要召您进京面圣。”苏微低声道，“不过萧将军在奏折里附了言，说浙江温州、台州的旱情还没完全缓解，恳请陛下让您先去处置，陛下已经准了。”
消息传开，百姓们都围过来打听。听说沈序要去温州，周老栓立刻道：“沈先生，俺跟您去！俺会编竹篮，也能帮着修水渠！”李二柱也嚷道：“俺们村的后生都能去，力气大得很，挖井扛粮啥都能干！”
沈序笑着摆手：“温州山路险，你们先在家秋收。卫凛，你带五百亲兵随我去温州；鲁师傅，你把改良的钻井工具和水车图纸带上，温州多石地，咱们得用新法子；二憨，你还是老规矩，带探水队先去勘察水脉，插好红旗。”
王二憨一听又能先出发，扛着探水夯就往码头跑：“俺这就去收拾东西！保证三天内把温州的水脉都标出来，让钻井队一到就能开工！”鲁师傅也跟着喊：“等等俺，俺把钢凿给你装两车，硬石头也给你凿开！”
出发前一日，苏州知府带着各州的地方官赶来送行。苏州知府捧着一本厚厚的账册：“沈先生，这是江南诸州的抗旱成效册，上面记着每处水利工程的灌溉面积、减产数量，还有百姓的签名，您带去京城，也好让陛下看看您的功绩。”
沈序接过账册，只见首页写着“江南诸州百姓恭呈”，后面密密麻麻都是百姓的签名和按印，有的字迹工整，有的是歪歪扭扭的画押，还有孩童用木炭画的小太阳。“这份心意比什么都重。”沈序把账册交给苏微，“好好收着，这是百姓给咱们的‘实证’。”
当晚，沈序在“安澜号”上整理水利图纸，卫凛走进来，手里拿着个布包：“沈先生，这是江南士族抄没家产的清单，除了赈济百姓的，还剩下五万两银子，苏州知府说让您用作抗旱经费。”他顿了顿，又道，“柳承业在京城被判了流放，钱启山也关在了天牢，江南的士族现在都规规矩矩的，没人再敢作乱。”
“这些银子都用来修温州的水利。”沈序指着图纸上的一处：“温州靠海，咱们可以修些海塘，既能防海水倒灌，又能蓄雨水浇地。鲁师傅改良的水车，在海边也能用得上。”他忽然想起什么，“对了，让苏微给萧将军写封信，问问他温州的水师能不能帮忙运工具，海路比陆路快。”
次日清晨，船队启航。刚出钱塘江，就看见远处的海面上有几艘战船驶来，船头插着“萧”字旗。萧彻站在船头，穿着银色铠甲，高声喊道：“沈兄，陛下派我来接应你！温州的水师已经准备好了，粮食和工具都能直接运到码头！”
沈序走上前，拱手笑道：“有萧将军相助，温州的抗旱就更有把握了。陛下那边，劳烦你多美言几句。”萧彻摆摆手：“陛下早就夸你了，说你‘以实证治灾，以民心安邦’，比那些只会空谈的文官强百倍。这次我来，还带来了陛下的赏赐。”他让人捧来一个锦盒，里面是一方刻着“经略江南”的玉印。
船队抵达温州码头时，王二憨已经带着探水队在岸边等候，他浑身是泥，脸上却笑开了花：“沈先生，俺找到三处大水源！一处在雁荡山脚下，一处在瓯江边上，还有一处在城里的老井下面，俺都插了红旗！”他指着远处的山坡，果然能看到几面红旗在风中飘扬。
温州知府带着百姓赶来迎接，见了沈序就跪下：“沈先生，您可来了！温州已经三个月没下雨了，地里的庄稼都快干死了，百姓们都在盼着您呢！”沈序连忙扶起他：“知府大人快起来，咱们先去看看灾情。”
走进温州城外的村庄，只见地里的庄稼都蔫头耷脑的，土块硬得像石头。一个老农蹲在田埂上，用手抠着土，眼泪滴在干裂的土地上：“沈先生，俺们这儿连井水都快干了，再不下雨，今年就颗粒无收了。”
王二憨扛着探水夯走到田中央，猛地把夯杆插进土里，拔出时，夯尖上沾着湿润的泥土：“大爷您别愁！俺这探水夯一插一个准，这下面三尺就是水脉，挖井就能出水！”鲁师傅也凑过来：“俺们带来了新的钻井车，带钢刃的钻头，石头地也能钻透，一天就能挖一口井！”
百姓们一听，都围了过来。“真能挖出水？”“沈先生的人说话算数，苏州的井都是他们挖的！”沈序高声道：“乡亲们，朝廷派我们来抗旱，只要大家齐心协力，咱们不仅能挖井，还能修水库、建海塘，以后再也不怕旱灾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温州的工地上一片繁忙。鲁师傅带着匠人队组装钻井车，“吱呀”的齿轮声整天不断；王二憨带着探水队在山里跑来跑去，红旗插遍了各个山头；卫凛带着亲兵和百姓一起挖水渠，汗水湿透了铠甲也不肯休息；苏微则在指挥所里整理账目，调配粮食和工具。
沈序每天都在各个工地之间巡查。在雁荡山的钻井工地，他看到一个孩童正帮着匠人递工具，小脸晒得通红。“孩子，这么热的天怎么不在家休息？”沈序摸了摸他的头，孩童仰起脸：“俺爹说，沈先生是来救俺们的，俺也要帮忙！等井挖好了，俺家的庄稼就有救了。”
半个月后，温州的第一口井终于出水了。清澈的井水从井里涌出来，百姓们都欢呼起来，纷纷用瓢舀水喝，甘甜的井水滋润了干裂的嘴唇，也滋润了他们的心田。老农捧着井水，激动地对沈序道：“沈先生，这是俺们温州最甜的水！您真是俺们的活菩萨！”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马蹄声。一个驿卒骑着快马赶来，高声喊道：“沈经略使，京城钦差到了！就在码头等着您！”沈序心中一愣，随即明白过来，陛下是要亲自表彰江南的抗旱成效。
回到码头，钦差正站在岸边等候，身后跟着一队御林军。见了沈序，钦差拱手道：“沈经略使，陛下听闻江南抗旱成效显着，特命本官前来嘉奖，并召您即刻进京面圣。”他展开圣旨，高声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沈序督理江南抗旱，兴水利、通粮运、安民心，使大旱之年减产仅一成，功绩卓着。着沈序即刻进京，升任户部侍郎，兼管全国水利农桑；其推行之实证水利法，着令全国各州府效仿。钦此！”
百姓们围在岸边，听到圣旨的内容，纷纷欢呼起来：“沈先生升官了！”“这是老天有眼啊！”周老栓带着几个老农，捧着一碗新煮的米饭，送到沈序面前：“沈先生，这是温州的新米，您吃了再进京。俺们江南百姓都记着您的好，您在京城可别忘了俺们！”
沈序接过米饭，尝了一口，软糯香甜。他对百姓们道：“乡亲们放心，我在京城也会为江南的百姓说话。温州的水利工程还没完成，我已经安排好了，鲁师傅和二憨会留下来，继续帮大家挖井修水库。”
鲁师傅走上前，拍着胸脯：“沈先生您放心，俺们保证把温州的水利修得比苏州还好！等您回来，保管能看到绿油油的稻田！”王二憨也道：“俺会把温州的水脉都查清楚，插满红旗，让您一回来就看到！”
钦差看着这一幕，感慨道：“沈经略使，您在江南的威望，比本官在京城见过的任何官员都高。当年黄河灾后，百姓为您鸣冤；如今江南抗旱，百姓为您送行，这才是真正的父母官啊。”
沈序拱手道：“钦差大人过奖了。为官一任，造福一方，这是我该做的。”他转身对苏微道：“你把江南的水利图纸和成效册整理好，随我一起进京。卫凛，你留在温州，协助鲁师傅和二憨，保护百姓的安全。”
出发前夜，温州的百姓自发来到码头，给沈序送行。有的送来新缝的布鞋，有的送来晒干的鱼干，还有的送来自己种的瓜果。那个帮着递工具的孩童，把一幅画送给沈序，画上是一口井，井边站着一个拿着探水夯的汉子和一个捧着图纸的先生，旁边写着“沈先生，谢谢您”。
沈序把画收好，对孩童道：“等你长大了，也来学水利，好不好？”孩童用力点头：“好！俺要像沈先生一样，挖很多井，修很多水库，让百姓们都有粮吃！”
次日清晨，沈序登上了进京的船。船启航时，他站在船头，望着温州的方向，只见雁荡山脚下的红旗在风中飘扬，钻井车的“吱呀”声隐约传来，百姓们的歌声也顺着风飘过来：“沈先生，挖井忙，井水甜，稻谷黄。修水库，防旱涝，百姓乐，福满堂……”
苏微走到他身边，递来一件披风：“京城里不比江南暖和，您多穿点。陛下召您进京，不仅是为了嘉奖，怕是还有更重要的差事交给您。”
沈序接过披风披上，望着远处的海平面，眼神坚定：“不管是什么差事，只要能为百姓做事，我都愿意。当年在静塞关筑城，在黄河畔救灾，在江南抗旱，我始终相信，只要用实证说话，用真心办事，就没有办不成的事。”他顿了顿，又道，“等从京城回来，咱们就把江南的水利经验推广到全国，让更多的百姓受益。”
苏微点点头，打开手中的成效册，只见上面不仅记着江南的抗旱数据，还有鲁师傅改良的农具图纸、王二憨的探水方法，以及百姓们的证词。“这不仅是一份成效册，更是一份实证手册。有了它，咱们的水利法就能在全国推广开来。”
船行至长江口，与萧彻的水师船队告别。萧彻站在船头，高声道：“沈兄，京城再见！我在温州等你的好消息！”沈序挥手回应：“萧将军保重，温州的百姓就拜托你了！”
船队继续北上，江面越来越宽。沈序站在船头，望着滔滔江水，想起了在寿州修的第一座水库，在苏州挖的第一口井，在江南查的第一本粮账。这些点点滴滴，都汇成了一条“实证之路”，一条为民之路。
他知道，进京之后，等待他的可能是更复杂的朝堂斗争，更艰巨的任务。但他心中没有丝毫畏惧，因为他身后有江南百姓的支持，有实证技术的指引，有身边这些志同道合的伙伴。他坚信，只要坚守初心，就一定能在京城为百姓争取到更多的福祉，让实证的种子在全国的土地上生根发芽，茁壮成长。
夕阳西下，金色的阳光洒在江面上，波光粼粼。沈序拿起苏微递来的水利图纸，借着夕阳的光芒仔细看着。图纸上，江南的水脉、水库、稻田清晰可见，旁边还有他标注的推广计划。他知道，这张图纸不仅承载着江南的抗旱成果，更承载着全国百姓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夜渐渐深了，船上的灯火亮了起来。沈序回到船舱，继续修改推广水利法的奏折。苏微端来一碗温热的莲子羹：“沈先生，歇会儿吧。明天就能到京城了，养足精神才能更好地应对朝堂上的事。”
沈序接过莲子羹，喝了一口，甜而不腻。他看着苏微，笑道：“有你在，我就放心了。这些年，多亏了你帮我整理账目、起草奏折、安抚百姓。”
苏微笑了笑：“这都是我该做的。当年在寿州，我就跟着您，看着您用实证技术救了一城百姓，我就知道，跟着您一定能做一番大事业。现在，咱们的愿望正在一步步实现，我心里高兴。”
窗外，月光洒在江面上，像一条银色的带子。沈序放下奏折，走到窗边，望着远处的京城方向。他知道，一场新的挑战即将开始，但他已经做好了准备。他会带着江南百姓的期望，带着实证技术的成果，在京城的朝堂上为百姓发声，为水利事业奔走，让全国的百姓都能过上有水喝、有粮吃的好日子。
次日清晨，船队抵达京城码头。远远就看到户部的官员在岸边等候，还有不少百姓听说沈序进京，特意赶来迎接。一个从江南来的粮商，看到沈序就激动地喊道：“沈先生，俺是苏州的张老栓，俺的粮铺现在生意可好了，都是托您的福！”
沈序走上前，和百姓们一一打招呼。
（第一百五十八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