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的聘礼如同在王玲身上打上了一个耀眼的价签,瞬间吸引了更多买家的注意。原本因她残疾而却步的一些人家,此刻也被这高价背后所暗示的高价值所触动,心思活络起来。
于是,媒婆吴婆子变得更加忙碌,她不再仅仅是李家的说客,更成了王玲这桩特价商品的独家代理商,频繁穿梭于各个村落之间,进行着广泛的市场调研与条件对比。
吴婆子的那张巧嘴,如今更是将王玲的产品说明书背得滚瓜烂熟,并能根据不同客户的需求,灵活调整推销重点。
在镇东头那户开了个小油坊、家境殷实但儿子有些跛脚的人家,吴婆子会压低声音,带着推心置腹的神情说:
张老板,您家这条件,说句实在话,娶个四肢齐全、眼高于顶的姑娘,未必是福气。
王家那玲丫头,人是哑了,可心里透亮啊!手巧得能绣出金山来!娶回家,安分守己,还能给您家添进项,这多实惠!比那些光有张漂亮脸蛋的强多了!她将王玲的残疾弱化为安分的优点,同时将其创造经济价值的能力作为核心卖点。
而在面对村里一个儿子年纪稍大、性格憨厚的老实人家时,吴婆子又会换一套说辞:
老哥老嫂,你们不就是图个媳妇老实本分、能过日子吗?玲丫头这样的,最合适不过!不会跟你们顶嘴,不会到处串门子说是非,一门心思就扑在家里和绣活上!李家出三百块那是李家阔气,咱们这边,彩礼好商量,关键是孩子过去不受罪!她将王玲的沉默寡言包装成贤惠的特质,试图以稍低的价格促成交易。
有时,甚至会有不止一家的媒人找上门来,场面变得如同小型的竞价现场。王家的炕头上,偶尔会坐着不同的媒人,她们脸上挂着职业性的笑容,嘴里吐出的却是将王玲拆解成各种参数进行对比的冰冷话语。
李家庄李家是出了三百现洋加两转,可他家儿子太木讷,三棍子打不出个屁来!
孙家坡孙家倒是只开口两百八,可人家答应‘三转一响’配齐!就是孙家婆婆是出了名的厉害,玲丫头过去怕要受气……
要我说,还是镇上的刘家好,虽说是续弦,可前头没孩子,刘掌柜又是吃商品粮的,玲丫头过去就是现成的老板娘!就是人家要求高,想找个识文断字的……
她们当着李明珍和王卫国的面,毫不避讳地比较着各家的出价、对方的家庭缺陷、以及王玲过去后可能面临的处境。王玲本人,则像一件被摆在桌上的样品,默默地听着(看着)这些关于自己买主和售价的讨论。
李明珍在这些穿梭往来的媒人和纷繁复杂的条件中,感到一阵阵头晕目眩。她既为女儿似乎成了抢手货而有一丝病态的欣慰,又被这种赤裸裸的对比和算计压得喘不过气。她开始更加精细地权衡:是选择出价高的李家,还是选择家庭关系简单但彩礼稍逊的孙家?是看重眼前的现金,还是考虑女儿未来长久的处境?
王玲虽然无法完全理解那些复杂的条件对比,但她能从媒人不断开合的嘴唇、飞扬的眉梢和母亲那越发纠结、疲惫的神情中,感受到自己正被放在一个无形的天平上,被反复称量。每一次媒人的到来,每一次条件的更新,都像是在她身上调整着价签的数字。
她感觉自己不再是一个完整的人,而是被拆解成了聋哑程度、绣活价值、生育潜力、性格温顺度等一个个可以量化的指标,供这些媒人和潜在的买家们反复比较、权衡利弊。
这场由媒人主导的、频繁的条件对比与穿梭,将王玲待价而沽的处境推向了极致。她像集市上最引人注目的那件货物,吸引着形形色色的目光和出价,而她自身的意志与情感,在这场喧嚣的竞价中,被彻底淹没,无声无息。
她的价值,在这一次次的比较中,被一次次确认,也被一次次物化,最终凝固成一个冰冷的、可供交易的数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