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鹤并没有直接前往机场。
在途中,他收到了来自花垣武道的讯息。
花垣武道: 那个叶先生,我最近准备再穿越一次看看,您有什么需要我留意或者做的事情吗?
叶鹤指尖在手机屏幕上轻敲,回复着:在哪?我现在过来见你一面。
花垣武道立刻发来了一个定位。
叶鹤扫了一眼地址,对司机吩咐道:“先去这个地方。”
车辆平稳地改变方向。
趁着路上的间隙,叶鹤用车载电脑快速查阅了近期所有前往冲绳的航班信息。
然后他拨通了助理的电话,指令清晰而简洁:“把所有这两天飞往冲绳的航班,所有舱位,全部买下来。”
电话那头的助理似乎有一瞬间的迟疑,但极高的职业素养让他立刻回应:“明白,叶总,立刻处理。”
叶鹤挂了电话,背靠座椅,闭目凝神,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然而,五分钟过去了,手机再次响起,助理汇报所有指定航班席位均已锁定完成。
叶鹤缓缓睁开眼,挑眉望向车窗外湛蓝的天空,极轻地嗤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带着说不清的嘲讽。
规则……这次是默许了吗?
还是说,这种程度的干扰,尚在允许范围之内?
定位的地点并不远,处理完机票事宜后,叶鹤很快抵达了目的地。
一个安静的街心公园。
他下车,一眼就看到了正紧张地坐在秋千上,手指绞在一起的花垣武道,旁边还站着一个看起来年纪更小的男孩。
那应该就是花垣武道提到过的,与他握手就能触发穿越的关键人物,橘直人。
叶鹤径直走了过去。
花垣武道看到他,像是受惊的兔子一样猛地从秋千上弹了起来,手足无措。
叶鹤目光在他身上扫过,对身后的司机使了个眼色。
司机会意,上前温和地将橘直人引到了一旁,留给他们谈话的空间。
叶鹤周身那迫人的气势收敛了些许,语气放缓,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温和,问出了那个盘桓在他心头许久的问题:
“你之前说的……结婚,是怎么回事?”
花垣武道愣了一下,似乎没反应过来。
但很快,记忆回笼,他脸上露出恍然又更加紧张的神色,声音畏畏缩缩:“就、就是……之后您不是和夏油杰先生结婚了吗?当时还包下了很多商业区的大屏幕公布这件事,整整滚动播放了一个月呢……”
他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叶鹤的脸色,吞吞吐吐地补充道,“他、他是您弟弟的话……你们是不是……关系,不太正常啊?”
叶鹤沉默了。
他没有动怒,也没有反驳,只是缓缓垂下了那双墨玉般的眼眸,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仿佛在思考着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叶鹤才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那叹息里承载了太多复杂难言的情绪。
他重新看向花垣武道,原本心中诸多想要追问的细节,在舌尖转了一圈,最终却只化作一句沉静的嘱咐:
“我给你的那张卡,收好。等回去之后,重新找出来,然后拿着卡去叶氏集团……不,直接去找那个叶鹤,当面问清楚。”
花垣武道脸上写满了茫然,显然没完全理解这话里的含义:“啊?那我……我应该问什么呢?”
叶鹤摇了摇头,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不需要你特意问什么。只要把你所知道的,关于现在的我的情况,原原本本地告诉他,他自然会明白,也会告诉你该知道的。”
花垣武道似懂非懂,但还是愣愣地点了点头:“好、好的,我明白了。”
这时,司机也将橘直人带了回来。
花垣武道看了看橘直人,又看了看叶鹤,似乎准备进行穿越了。
就在他伸出手,即将触碰到橘直人的前一刻,叶鹤忽然又开口,声音平淡却带着一丝寒意:
“你想杀了稀咲铁太吗?我可以帮你。”
花垣武道吓得浑身一抖,脸色瞬间煞白,连忙用力摆手,声音都变了调:“不、不了不了!谢谢您!但、但我会自己解决这个事情的!一定会的!”
叶鹤挑眉看着他这副惊慌失措的模样,实在很难将眼前这个怂怂的少年,与他所知的那个内心是27岁成年人的形象重叠起来。
按实际心理年龄算,现在的叶鹤可比花垣武道还要小上四岁呢。
“随你。”叶鹤不再多言,只是淡淡颔首,“等你回来之后再联系我,我现在有急事,先走了。”
花垣武道如蒙大赦,赶紧点头。
叶鹤不再停留,转身带着司机回到车上。
车门关合,隔绝了外界的声音。
他靠在后座,揉了揉眉心。
“去机场。”他对司机吩咐道,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静。
车辆重新启动,汇入车流,朝着机场方向疾驰而去。
车辆平稳地行驶,窗外的东京街景化作模糊的色块向后飞掠。
车厢内一片寂静,与叶鹤脑海中掀起的惊涛骇浪形成对比。
他其实并非对情感迟钝麻木。
恰恰相反,叶鹤天生敏锐,善于洞察人心,否则也无法在商界和那些隐秘的争斗中游刃有余。
他只是……一直在逃避,不敢去触碰、去承认杰看向自己时,那目光中日益清晰无法再被简单定义为“依赖”或“崇敬”的炽热。
杰才十七岁。
而自己,比他年长六岁。
这六岁,在叶鹤心里划下了一道深不见底的鸿沟。
他是兄长,是监护人,是将那个瘦小乖巧的孩子亲手抚养长大的人。
他无数次深夜自省,是不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对,越过了界限,给予了错误的引导,才让杰产生了这种……不应该有的情愫。
自责像藤蔓一样缠绕着他的心脏,越收越紧,带来窒息般的痛楚。
是他的错。
一定是他无意中的纵容,他过界的亲密,他无法割舍的掌控欲,扭曲了杰对亲情的认知,让杰误判了这份感情的性质。
夏油杰喜欢叶鹤……
这个认知本身,在叶鹤看来,就是他自己作为兄长最大的失职与罪过。
他不能回应。
永远不能。
所以他会装傻,会在杰流露出过于亲昵的苗头时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
他会逃避,用忙碌和工作构筑无形的距离。
他甚至会刻意将杰那些带着试探意味的举动,在内心强行合理化——这只是弟弟对兄长过度的依恋,是青春期短暂的迷惑,总有一天会清醒。
可他又是如此软弱。
他见不得杰露出丝毫难过或失望的表情。
每当那双紫色的眼眸因为他的回避而黯淡一丝,每当那总是带着笑意的嘴角微微垂下,叶鹤建立起的所有心理防线都会瞬间溃不成军。
于是他妥协。
默许了杰抱着枕头钻进他的被窝,习惯了共用一套餐具时自然的亲近,纵容了那些越来越频繁,持续时间越来越长的拥抱……
他在自己划定的禁区和杰渴望的亲近之间,进行着徒劳而矛盾的走钢丝表演。
掌心似乎还残留着拥抱时,杰年轻身体传来的温热触感。
指尖无意识地抚过自己的下唇,那里仿佛还能感受到杰靠近时,温热呼吸拂过的微痒。
脑海中清晰映出的,是杰每次望向他时,那双紫眸中毫不掩饰的、闪耀的、盛满全世界的欢喜与明亮。
叶鹤缓缓收拢手掌,紧紧握拳。
这是错误的。
两个男人之间本就不该如此。
更何况,他们是兄弟。
即便没有血缘,这层关系也如同牢笼,禁锢了所有可能的出路。
杰是无辜的,是被他引导错了方向的。
所有的偏差,根源都在于他。
沢田优那句意有所指的“该回应就回应”,此刻像一把砍刀架在他的脖子上。
回应?
他的回应,就是在这一切结束之后,亲手斩断这畸形的羁绊。
等解决了伏黑甚尔,等确保了杰绝对安全,等渡过了这个该死的“剧情节点”……
他要彻底终结现在的暧昧与混沌。
他会把一切推回“正常”的轨道。
疏离,守礼,仅仅是最普通、最规范的兄弟关系。
没有逾矩的拥抱,没有同床共枕,没有共享的餐具,没有那些让杰产生错觉的纵容。
这才是他应该给的“回应”。
叶鹤闭上眼,将头靠在冰冷的车窗上,试图用那点凉意压下喉咙里不知何时开始翻涌的,混合着苦涩与绝望的铁锈味。
但是为什么,心却那么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