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像是混了泥沙的浊水,勉强透过破庙顶棚的窟窿漏下来几缕,照在厉渊脸上。他靠在一尊泥塑山神像的底座后面,半边身子隐在阴影里,脸色灰败,嘴唇干裂,每一次呼吸都扯得肋下和后背的伤口针扎似的疼。
最要命的不是皮肉伤,是骨头缝里那股阴冷的束缚感。
几十道“咒缚骨刺”化作的阴寒锁链,还死死缠在他的经脉、骨骼上,甚至试图包裹气海深处那轮赤阳。赤阳气血每一次流转,都像是拖着千斤重枷,滞涩无比,稍微催动猛些,那阴寒锁链便骤然收紧,带来刺骨的剧痛,逼得他不得不停下。
一天一夜了。他从黑山林深处挣扎到这里,几乎耗尽了体力。武馆暂时不能回,厉家和幽冥教的人可能都在找他。这荒废的山神庙,是他唯一能找到的喘息之地。
他试过用赤阳气血慢慢消磨,效果微乎其微。这咒缚之力极其顽固,如同最坚韧的冰丝,赤阳气灼烧上去,只能让它微微松动,想要彻底炼化,按这个速度,恐怕十天半月都未必能成。
十天半月?他等不起!
厉渊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神里是狼一样的凶狠和决绝。他想起吞噬那骨哨咒力时的感觉,想起“赤阳”最后爆发出的那股吞噬欲望。
既然温和的手段不行……
他艰难地坐直身体,背靠着冰冷粗糙的泥塑,闭上眼睛,意识不再去小心翼翼地引导气血消磨那些锁链,而是如同赴死的士卒,带着一股狠劲,狠狠撞向气海深处那轮被灰黑雾气缠绕、光芒黯淡的赤阳!
——要么烧穿这枷锁,要么……一起玩完!
意念决绝,如同点燃了最后的引线。
那轮沉寂的赤阳,仿佛被这置之死地的意志彻底唤醒,猛地一颤!核心处那点赤金色的光芒,以前所未有的亮度燃烧起来!
不再是温和的暖流,而是……**焚身之火**!
一股难以形容的灼痛,从气海瞬间炸开,席卷全身!那不是来自外部的火焰,而是源自他生命本源的燃烧!赤阳气血在这一刻变得无比狂暴、灼热,如同沸腾的岩浆,不再理会经脉是否能承受,不再顾忌那阴寒锁链的收紧,带着一种同归于尽的疯狂,朝着缠绕在四肢百骸的咒缚之力,发起了最猛烈的冲击!
“呃啊啊——!”
厉渊再也无法压抑,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苦嘶吼,身体剧烈地痉挛起来,整个人蜷缩在地上,额头、脖颈、手臂上青筋暴凸,如同无数条扭曲的蚯蚓。皮肤瞬间变得通红,仿佛煮熟了的虾子,细密的血珠再次从毛孔中渗出,转眼就将他染成一个血人。
冷与热在他体内展开了最残酷的厮杀。
阴寒锁链在狂暴的赤阳之火灼烧下,发出“滋滋”的、令人牙酸的尖鸣,剧烈地扭动、收缩,释放出更刺骨的寒意对抗,试图冻结这焚身之火。
厉渊感觉自己的身体仿佛被扔进了熔炉和冰窖的夹缝,一半在烈焰中炙烤,五脏六腑都在抽搐、哀鸣;另一半却被玄冰冻结,血液凝固,思维都要停滞。极致的痛苦如同潮水,一波波冲击着他的意志防线,眼前阵阵发黑,几乎要昏死过去。
不能晕!晕了就前功尽弃!只会被这咒力彻底侵蚀,变成废人!
他死死咬着牙,嘴唇被咬破,鲜血混着汗水流进嘴里,带着腥咸的铁锈味。指甲深深抠进身下冰冷的砖缝,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时间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他意识即将彻底涣散的边缘。
“崩!”
一声极其细微、却清晰无比的断裂声,在他体内响起。
如同绷紧到极致的琴弦,骤然崩断!
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崩崩崩崩……!”
缠绕在经脉、骨骼上的阴寒锁链,在那持续不断、不惜代价的焚身之火灼烧下,终于承受不住,开始接二连三地断裂、瓦解!
每断裂一根锁链,就有一股精纯的阴寒本源被释放出来,还来不及肆虐,便被更加凶猛的赤阳之火瞬间包裹、吞噬、炼化!
痛苦如同退潮般迅速减弱。
一股前所未有的舒畅感,如同甘泉,流过他干涸撕裂的经脉。那轮赤阳在吞噬了这些咒力本源后,仿佛经历了一场洗礼,不仅体积隐隐壮大了一圈,光芒更加炽烈纯粹,颜色也愈发深邃,中心那点赤金,几乎要化为实质。
而那些被咒缚之力侵蚀、僵硬的伤处,在赤阳气血毫无阻碍的冲刷滋养下,开始飞速愈合,麻痒取代了剧痛。
厉渊瘫软在地,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浑身被汗水和血水浸透,剧烈地喘息着,胸口大幅度起伏。他感觉身体像是被彻底掏空,又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一种虚弱和强大交织的奇异感觉充斥全身。
他挣扎着抬起手,看着手臂上那些乌黑的伤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新生的、泛着健康红晕的皮肤。
他成功了。
以焚身之苦,硬生生烧断了这幽冥咒缚!
不仅如此,吞噬炼化了这些更精纯的咒力本源后,他对幽冥教力量的“理解”又深了一层,赤阳气血中也融入了更多冰冷的特性,运转起来更加沉凝、凌厉。
他缓缓握紧拳头,虽然虚弱,却能感受到皮膜下那蛰伏的、远比之前更加强悍的力量。气海中的赤阳,光芒稳定,仿佛一块被反复锻打后,去除了杂质的神铁。
这次劫难,几乎要了他的命,却也让他因祸得福,实力在破而后立中,迈上了一个新的台阶。
他躺在地上,看着破庙顶棚那个窟窿外灰蒙蒙的天空,嘴角艰难地扯出一个弧度。
厉家,幽冥教……
这锁,锁不住我。
下次见面,该轮到你们,尝尝这焚身之火的滋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