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打在脸上，有点刺眼。
我抬手挡了下，掌心还热着。断剑在肩上轻颤，像是刚睡醒的猫，抖了抖身子。刚才塞进去的毒粉起了作用，烛九阴没再闹腾，安分了不少。
废墟里静得很，跪着的人还没起身，文书堆得像座小山。旗杆歪着，旗子哗啦响，风吹得人脖子发凉。
就在这时候，柳蝉衣走了过来。
她脚步不快，手里托着个东西，蓝幽幽的，像是夜里没熄的火苗。走近了我才看清，是一颗药丸，表面有细纹，像蛛网，又像冰裂。
“隐谜丹。”她说，声音不大，但够冷，“你欠我的那些账，今天一起算。”
我没吭声，只看了她一眼。
她嘴角动了下，像是笑，又不是笑。“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以为现在谁都得听你的，就能为所欲为了？可有些人，不是靠命令活着的。”
我懂她的意思。
花倾城就站在我面前，魂体半透明，像风一吹就散。她看着我，眼神乱得很，一会儿像恨，一会儿又像哭。
“你还记得我吗？”她问。
“记得。”我说，“你偷喝了我的汤。”
她愣了下，随即笑了，笑得有点抖。“那汤……是鸡骨头煮的吧？”
“嗯。”
“可你那天，明明给我叠了千纸鹤。”
我摇头：“我没叠。是你自己折的。”
她脸上的笑僵住了。
柳蝉衣往前一步，把药丸递到我面前。“用这个，加上你的蛊王，能让她活回来。不是傀儡，也不是替身，是真正的她。但只一次机会，错了，她就彻底没了。”
我盯着那颗丹。
它在我眼前晃了晃，忽然裂开一道缝，里面闪过一丝金光。
我知道她在赌。
赌我能救她，也赌她愿意被救。
我伸手接过丹，指尖碰到药丸的瞬间，嘴里无意识咬了下腮帮子。一股熟悉的腥味在嘴里漫开，那是蛊王要出来的征兆。
瞳孔开始变。
竖的。
噬灵蚓皇从我肩上滑下来，趴在地上，身体一圈圈张开，像朵肉色的花。彩虹晶核浮起来，悬在半空，照得四周亮了一圈。
柳蝉衣退后半步，手里的藤蔓缠上手腕，像是随时准备出手。
我没管她，只把隐谜丹举到眼前，低声说：“来吧。”
话音落，舌尖一顶上颚，喉咙里发出嗡鸣。虫群自动围成环，中间空出一块地。我手掌一翻，噬灵蛊王从眉心钻出，金蛇一样盘着，眼睛盯着那颗丹。
柳蝉衣咬破手指，血滴上去。
丹丸猛地一震，蓝光炸开，和蛊王撞在一起。
银紫色的光冲天而起，像雷打到了地面。风突然停了，连旗子都不动了。远处跪着的人全低下了头，有人开始发抖。
融合开始了。
我盯着那团光，手没动，心跳却慢了下来。每一下，都像敲在鼓上。蛊王在叫，不是用嘴，是用脉搏，一声接一声，催着我做决定。
三秒后，光收了。
一颗新东西浮在空中，拳头大，流转着星点一样的光，像活的一样。
永恒蛊。
花倾城的身体开始重组，从脚往上，一层白袍慢慢长出来，皮肤变得实在，脸也清晰了。她站在那儿，呼吸均匀，眼睛闭着。
我走过去，伸手摸她后颈。
她没躲。
指尖轻轻一压，永恒蛊沉下去，钻进她的皮肉，顺着经脉往识海走。过程很慢，像春雪化水，一点一点渗进去。
她睫毛抖了抖。
忽然睁眼。
第一句话是：“你……是不是也给她叠过千纸鹤？”
“没有。”我说，“我只会啃果核。”
她看着我，眼神一点点清了。
然后笑了。
不是之前那种疯疯癫癫的笑，也不是怨恨的笑，就是单纯地，笑了。
“你啊……”她声音有点哑，“还是这么难搞。”
我收回手，退后半步，顺手从怀里摸出最后一块果核，咔哧咬了一口。
“三师姐。”我说，“这出戏，叫《毒蛊双绝·永恒传说》。”
柳蝉衣没说话，但藤蔓松了，垂在地上。她看了我一眼，又看了花倾城一眼，转身走到边上，蹲下来，捡起一块碎石，在地上划了道线。
我知道她在做什么。
她在测蛊气扩散范围。
结果出来了——整片废墟都被覆盖了，没人能逃。
花倾城站直了，白袍无风自动。她走到我旁边，站定，距离半步，不多不少。
“以后你去哪儿，我就跟到哪儿。”她说。
“我不付工钱。”
“我不在乎。”
“你可能会死。”
“那你得先给我报仇。”
我笑了笑，没再说话。
远处有人抬头，看见她站着，吓了一跳，连忙又低头。老巡查使偷偷瞄了一眼，赶紧掐了自己大腿一把，怕是在怀疑自己眼花。
柳蝉衣站起来，拍了拍手。“行了。人救回来了，戏也唱完了。接下来呢？”
我抬头看天。
云散得差不多了，阳光铺下来，照得人暖洋洋的。
“接下来？”我嚼着果核，吐出壳，“当然是继续说了算。”
花倾城忽然伸手，拉住我袖子。
“等等。”
我回头。
她指着我肩上的断剑，小声说：“它……是不是又要醒了？”
剑身确实在震，比刚才更厉害，像是里面有东西在撞。
我正要开口，柳蝉衣突然皱眉，往后退了一步。
“不对劲。”
我也感觉到了。
蛊气在退，不是被压制，而是……被吸走了。
像有东西在地下，一张嘴，就把周围的力气全吞了进去。
噬灵蚓皇缩成一团，彩虹晶核暗了一下。
花倾城抓紧了我的袖子。
柳蝉衣的手按在藤蔓上，指节泛白。
我站着没动，只把剩下的果核全塞进嘴里，用力嚼碎。
咽下去的时候，喉咙有点疼。
地底传来一声闷响。
不是雷。
是某种东西，正在翻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