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准备把果核嚼碎,手腕突然一紧。
不是被人抓住,是藏在袖子里的那根傀儡丝线动了。它原本连着一个烧焦的木头人,被我派去执法堂密档房偷东西。现在线在抖,说明东西到手了。
我没急着走,反而低头看了看掌心。刚才吐出的果核渣混着点唾沫,在地上画了个小圈。我用指尖蘸了点毒粉,往那圈里一抹,地面立刻冒出一丝白烟,像是被雨打湿的炭火。这招能挡住神识扫视,撑不了多久,但够用。
我伸手一招,远处草堆里滚出个黑乎乎的东西——是我的傀儡,半边身子烧没了,胸口还冒着青烟。它爬回来的时候撞断了两根石笋,最后一口气才蹭到洞口。
我蹲下,用断剑撬开它胸腔。里面裹着一层银色蛊丝,缠着一卷泛黄的竹简。烛九阴在剑柄上扭了扭,嘴巴一张,倒着说话:“着熬苦很界修玄!宿主泪腺……”
这次我没堵它嘴。
我知道它想说什么。以前它每次这样,都是大事要发生。可我从不哭,它那套靠眼泪算命的办法对我没用。但现在不一样,它说的是“界修玄很苦来着”,这不是预警,是感叹。
我盯着密卷,没急着打开。
这种东西,碰一下都可能炸神识。执法堂那些老家伙最喜欢玩这套,表面是机密,实际是陷阱。我摸出一颗彩虹晶核,这是噬灵蚓皇昨天拉的,捏在手里有点温。我把晶核贴在密卷上,轻轻一碾,汁液渗进去,竹片发出轻微的“咔”声,像是锁开了。
第一行字浮现出来:
“青玉峰主,实为天道残魂寄居之器,灵台封印,非护宗,乃镇变数。”
我看了三遍。
不是看不懂,是不敢信。
师尊?封印天道残魂?镇什么变数?
我脑子里闪过小时候的画面。每年祭天,他都要割我的手指,用血画阵。我说疼,他就灌我酒,说:“喝完就不痛了。”后来我装醉,偷偷睁眼,看见他把我滴在地上的血一点点收进一个小瓶里,藏进袖子。
那时我以为他是心疼我。
现在看,搞不好是在收集材料。
我刚要把密卷收起来,外面传来脚步声。
不是追兵那种急促的,是拖沓的、东倒西歪的那种。
酒鬼走路的声音。
青玉峰主来了。
他晃进来的时候,衣襟敞着,腰带松了一半,手里还拎着个空酒壶。他站定在我面前,眼睛迷糊,可目光却精准落在我的袖子上——那里藏着密卷。
他张了张嘴,声音像从井底捞上来的一样:“小十七……这卷能让你知道……”
话没说完,他喉咙一哽,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他的脸突然抽了一下,额角浮起一道金线,一闪即逝。
我没动。
但我右手悄悄滑到了后颈。那颗红痣又开始发烫了。上次这么烫,是我发现大师兄顾长风吃的蘑菇有毒。
这次不一样。
这次是对着师尊。
我盯着他脖颈处,那里有一道浅得几乎看不见的纹路,弯弯曲曲往上爬,一直延伸到耳后。那是天道封印的外显痕迹,我在古籍上见过一次,当时还以为是画错了。
现在它真真切切出现在我师尊身上。
我左手慢慢缩回袖子里,摸到了三只小虫。它们趴在我手腕内侧,一动不动。静听蛊。我三个月前就种在他旧袍子上了,只要他开口说话,我就能听见。
可现在我不需要听了。
我只想确认一件事。
“师尊,”我开口,声音不大,“您封印天道残魂,是为了镇我,还是护我?”
他没回答。
他的眼神变了两下,像是清醒了一瞬,又像是痛苦了一瞬。最后他只是抬起手,想碰我肩膀,结果手一软,酒壶砸在地上,碎了。
就在这时候,破空声响起。
铁面判官带着人杀到了。
他们没走正门,是从洞顶裂口跳下来的,落地时扬起一片灰。判官手里拿着雷符,通体漆黑,边上闪着紫光。破蛊雷符,专克毒蛊类术法。
我早料到他们会来。
密卷一动,执法堂肯定有感应。我刚才画的那个小阵,就是防他们神识追踪的。但他们来得比我快,看来是有人提前通风报信。
我没躲。
反而迎上去一步。
舌尖一咬,一口含着蛊毒的血雾喷出去,瞬间弥漫在空中。四周草丛里立刻钻出无数细小的影子——是我的噬灵虫群,平时养在毒草根下,靠吃腐叶和雨水活命。
虫潮腾起,像一团黑雾,直扑判官一行人。他们挥符抵抗,可雷符只能炸死一片,炸不完全部。虫子爬上他们的手臂、脖子,顺着领口往里钻。
有人惨叫,有人甩手,阵型当场乱了。
判官怒吼:“楚昭然!你敢动执法堂机密!”
我没理他。
我退到师尊身边,一手扶住他摇晃的身体,一手盯着密卷的方向。
然后我抬头,看着那个半跪在地、被虫子缠住脖子的判官,瞳孔慢慢竖起来。
蛊王状态,全开。
我声音很平,没有怒气,也没有嘲讽,就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一样:
“师尊,你藏得够深啊。”
判官还在挣扎,嘴里喊着“夺回密卷”,可他的手下已经倒了大半。有个年轻弟子趴在地上,手里还抓着符纸,眼睛瞪着我,嘴唇发紫。
我知道他们不会死。
我的蛊有分寸。
但我也知道,这件事不会就这么完。
墨无涯一定收到了消息。
赵日天说不定正在路上狂奔,一边跑一边喊“我来救你”,结果又把厨房炸了。
柳蝉衣可能已经在缝新衣服了,她每次心情不好就缝衣服,上次我被打伤,她给我缝了七件,全是带兜帽的。
但现在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站在我身边的这个人。
他教我认第一个字,喂我喝第一碗药,扛着我走过十里雪路去看星星。
他也用我的血画过三百二十七次阵。
他到底是谁?
我还没问出口,他忽然抬手,一把抓住我的手腕。
他的手很冷。
比冬天的石头还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