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快亮的时候，我蹲在药王谷山门外的石头上啃果核。老鼠趴在我脚边打盹，尾巴卷着半块桂花糕，时不时抽一下。
它知道我要回来。
我也知道他们不会让我走太久。
果然，半个时辰后，谷里传来钟声，不是警钟，是喜钟。咚——咚——咚——三声慢响，接着鼓乐齐鸣。有人在喊：“吉时将至，迎宾入殿！”
我吐掉嘴里的渣子，拍了拍灰站起来。红毯从山门一直铺到主峰广场，两边摆满了火云宗送来的聘礼盒，金光闪闪，看着就烧得慌。
赵日天来了。
我早就听说这人有洁癖，走到哪都拿清洁符擦地。他还路痴，上次来送礼，结果迷路闯进了毒草园，把噬灵蚓皇当腰带抱了一路。
现在他正站在红毯尽头，手里攥着一叠符纸，一边走一边往鞋底贴。每走一步就弯一次腰，像是给大地磕头。
大长老穿了身新袍子，站在高台上念婚书。声音抖得像筛糠，估计昨晚没睡好。也正常，谁刚被人种了蛊，第二天还得笑呵呵主持婚礼呢？
我混进端茶的小厮队伍，低着头往香案边走。手里托盘上放着两杯合卺酒，酒面上浮着一层油光，照得出人脸。
路过主坛时，我故意绊了一下，膝盖蹭地，手肘撞向香炉边缘。灰烬扬起来一点，没人注意。我的指尖在落地瞬间弹出一小撮粉末，顺着地缝滑了进去。
那是蛊音粉，能唤醒沉睡的噬心蛊。
做完这些，我退到红毯侧边，靠柱子站着。嘴里又塞了个果核，慢慢嚼。
大长老还在念：“天地为证，两宗结盟，共抗外敌……”
话没说完，他突然停住。
一只手猛地按在胸口，脸色由白转青，再由青转紫。他张嘴想说话，却只发出“嗬嗬”的声音，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喉咙。
全场静了一秒。
然后他就跪下了，双膝砸在青石板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大长老！”二长老冲上来扶他。
大长老抬手推开，整张脸扭曲成一团，额头上青筋暴起，冷汗顺着下巴滴下来。他嘴唇发黑，手指抠着前襟，硬生生把自己衣领撕开一条口子。
一道暗红色的印记在他胸口浮现，像烧红的烙铁印在皮肉上，边缘还冒着细微的黑气。
那是蛊印。
我咬破果核，竖瞳一闪，心里默数三下。
地面开始动。
藏在砖缝里的噬灵虫群接到指令，迅速爬出，在青石板上排成八个字：**大长老与合欢宗有染**
虫子不大，但数量多，密密麻麻挤在一起，动作整齐划一，像是被人用笔写出来的一样。
前排弟子最先看到，倒吸一口凉气。
“那……那是什么？”
“地上……有字！”
“他说大长老勾结合欢宗？”
议论声炸开。
赵日天原本皱着眉看大长老抽搐，听见动静低头一看，眼睛顿时瞪圆。
“谁写的？”他吼了一声，声音穿透全场，“合欢宗？就是那个专门害人发疯、让人当众脱衣服的魔窟？”
没人回答。
他盯着那行字看了三秒，猛地抬头，目光扫过药王谷众人，最后钉在大长老身上。
“你中蛊了你还主持婚礼？你是不是脑子也被蛊控制了？”
大长老喘着粗气，还想撑着站起来：“少宗主……误会……我是旧疾发作……有人陷害……”
“陷害？”赵日天冷笑，“那你胸口这玩意儿怎么解释？烧出来的？还是你自己画的？”
他说着抬手，掌心冒出一团紫色火焰，悬在半空，噼啪作响。
执法堂的人想上前拦，可谁也不敢碰那火。火云宗的灭世紫焰，沾上就得焦成炭。
我往后退了半步，藏到柱子后面。袖子里的噬灵蚓皇轻轻扭了下身子，吐出一股无色雾气，飘散在周围。
这雾不伤人，就是让人神识迟钝，反应慢半拍。适合用来让某些人看不见关键细节。
比如——我现在正用脚尖在地上画第二道指令。
虫群收到信号，立刻改变阵型，重新排列。
八个字变成十个字：**清心玉被盗 他想灭口**
赵日天眼神更冷了。
“清心玉？你们圣物丢了？还说是别人偷的？合着你们谷里现在是贼喊捉贼？”
二长老急忙出列：“少宗主息怒！此事另有隐情，大长老一向忠心耿耿，绝不可能通敌！”
“忠心？”赵日天嗤笑，“忠心得靠蛊来维持？我看他是怕被人揭穿，才急着办这场婚事吧！”
他越说越气，手上紫焰越烧越旺，忽然手腕一甩，火焰如蛇般窜出，直奔大长老脚边。
“滋啦”一声，大长老的袍角当场焦黑卷曲，热浪逼得他往后一仰，差点滚下台阶。
他想爬起来，可胸口蛊印又是一阵剧痛，整个人抽搐着瘫在地上，连呼吸都断了两下。
赵日天居高临下看着他，声音冷得像冰：“你要么现在就说实话，要么我就当你默认了。这婚，我不结了。”
药王谷这边乱成一团。有人想去扶大长老，有人想拦赵日天，还有人冲着地面虫群挥剑，结果砍空了，自己摔了个狗吃屎。
我靠着柱子，慢慢把嘴里的果核渣吐出来。
风一吹，灰袍角晃了晃。
这时，大长老突然抬起一只手，颤抖着指向我这个方向。
他嘴唇动了动，声音微弱：“……是你……你回来了……”
全场安静了一瞬。
赵日天顺着他的手指看过来，目光落在我身上。
一个端茶的小厮，站姿松垮，脸上挂着青紫伤痕，手里还捏着个破果核。
他眯起眼：“你认识他？”
大长老没回答，又是一阵抽搐，嘴角溢出黑血。
赵日天却没移开视线。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忽然开口：“喂，你。”
我低头，装作害怕的样子，肩膀一缩。
“嗯？”
“你刚才……是不是踩过这块地？”
我愣了一下，点点头。
“踩了。”
“那你看见字是怎么出来的吗？”
我摇头：“不知道，地上突然就有虫子爬出来了。”
赵日天盯着我，眼神变了变。他往前走了两步，离我近了些，忽然蹲下来，仔细看我脚上的鞋。
那是一双破布鞋，底都磨透了，沾着泥和草屑。
他伸手摸了摸鞋尖，又闻了闻。
然后他抬头，嘴角一点点翘起来。
“你撒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