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那块癸字碑,血顺着嘴角往下淌,滴在膝盖上,洇开一小片暗红。风一吹,果核的碎渣混着血丝贴在唇边,黏糊糊的,像谁往我嘴里塞了口烂泥。
执法弟子还在边上站着,眼神刀子似的来回刮我。他们轮班盯梢,一个换一个,跟看牲口似的,生怕我半夜把阵眼撅了当柴烧。
我低头看了眼手里的工具盒,里面那三枚旧补片已经准备好了。不是库房发的正品,是我在废料堆里翻出来的残次品,边缘都卷了,上面还沾着点灰绿色的霉斑——正好遮住蛊卵的位置。
刚才敲地三下,噬灵蚓皇那边已经有回应。地下那股热流开始绕道,正往震门导槽那边偏。只要等它把灵流引到位,这局就算布好了。
可就在这时候,我眼角忽然扫到乾位碑底的胶面微微一颤。
不是风吹的。
那层刚抹上去的灵胶,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底下轻轻顶了一下,鼓起个米粒大的包,又慢慢塌下去。
我心头一紧。
有人在试阵。
而且不是执法堂的人。他们的脚步声我都听熟了,重得像拖石磨。这股动静,轻得几乎融进风里,要不是我耳朵贴过地脉三年,根本察觉不到。
我装作没发现,继续拿刮刀蹭铜柱上的锈。刀尖故意打滑,发出“吱”一声,惹得旁边弟子皱眉。
“你轻点。”那人低声说,“再弄出动静,峰主又要来查。”
“我也不想啊。”我把刀一扔,咧嘴苦笑,“手抖,吓的。昨儿那一雷到现在还没缓过来呢。”
他哼了声,转头去看别处。
我趁机把左手缩进袖子,指尖一弹。
第一枚补片飞出去,像片枯叶飘向乾位碑底的裂缝。没人注意,它悄无声息地卡进了接缝深处。
第二枚我藏在掌心,等一阵风卷起沙尘迷了守卫眼睛,顺势蹲下假装系鞋带,顺手把它按进坤枢铜柱的导槽盲区。
最后一枚最难办。震门导槽在三人视线正中间,连眨个眼都可能被盯上。
我摸出那罐新领的灵胶,晃了晃,突然“哎哟”一声,手腕一歪,整罐胶全泼在了地上,黄浆四溅,差点溅到执法弟子靴面上。
“干什么你!”他跳开一步,怒瞪过来。
“对不起对不起!”我慌忙去捡罐子,手忙脚乱地擦地,实则借着身体遮挡,把最后一枚补片顺着胶液流势推进了导槽底部。
“废物。”他啐了一口,掏出记录板划了一笔,“再出一次事,直接关地牢。”
我没吭声,只低头抠着地缝里的胶渣,指甲缝里全是黏糊糊的黄泥。
心里却松了半口气。
三处节点,全埋好了。
只要黑袍敢动手,哪怕只是往阵眼里探一丝气息,蛊卵就会顺着反噬波动苏醒,顺着灵流往上爬。到时候,不是他破阵,是阵把他给吞了。
我坐回角落,摸出另一颗果核啃起来。这玩意儿硬得离谱,咬一口牙根发酸,但我得嚼,不然显得太清闲。
风越来越大,天边乌云压下来,苦海崖那边隐隐有闷雷滚过。
我抬头看了看天,慢悠悠说了句:“这天……怕是要劈人了。”
话音刚落,袖子里的草环突然烫了一下。
是空寂留下的感应。老头每次要出没,草环都会提前发热。上次他说十五该被雷劈一次,我还当他是疯话,现在看来,八成是暗号。
我从怀里摸出一块陈年桂花糕,纸都发霉了,掰开一半塞嘴里。甜腻中带着股馊味,差点让我吐出来。
但我知道,这是饵。
噬灵蚓皇能尝到味道,就会明白:暂停动作,等雷过。
我一边嚼一边眯眼扫视四周。
十丈外,一片空气有点不对劲。不是扭曲,也不是晃动,而是——静。
别的地方风刮得树叶乱摇,就那一块,树叶不动,尘土不扬,连影子都比周围淡一寸。
他在那儿。
黑袍。
比前几次更安静,连呼吸都掐断了。若不是我早知道他喜欢卡在雷云将起时动手,还真发现不了。
我继续啃果核,血丝混着碎渣从嘴角滑落,滴在灰袍上,晕成一个个小黑点。
然后,我抬起手,用拇指抹了抹唇角,慢悠悠地说:“你说是吧?”
没人应。
但我看见那片“静”微微晃了一下。
像是一条蛇,在草丛里绷紧了身子。
我笑了下,没笑出声,只嘴角抽了抽。
再等等。
就快了。
我缓缓坐下,背靠癸字碑,果核在嘴里来回碾着,牙齿咯吱作响。远处雷声又滚了一圈,震得地面微微发颤。
执法弟子抬头看天,嘀咕了一句:“要下了。”
另一个拍拍腰间剑柄:“真下雨也好,省得这疯子一身血腥味熏人。”
我没理他们,只盯着那块碑裂。
裂痕比白天深了些,像是被什么从底下顶过。我伸手摸了摸,指尖传来一丝温热。
地脉醒了。
噬灵蚓皇已经在下面织好了网,只差最后一步——诱饵入局。
我从怀里掏出最后一块桂花糕,没吃,轻轻放在碑底的裂缝口。
甜香散开的一瞬,那片“静”猛地收缩了一下。
我知道他在看。
于是我说:“你不饿吗?”
还是没人答。
但我听见了一声极轻的吸气声,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又像是直接钻进了耳朵。
我低头,继续嚼果核。
咔哧。
牙齿咬破了舌尖,血混着果肉,味道又苦又涩。
我盯着那块桂花糕,糖霜在暮色里泛着微光。
风突然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