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总说我性子太软,配不上他这样的天之骄子。
分手那天,他砸了所有定情信物,骂我是没脾气的废物。
三年后,我牵着新欢在他面前经过。
新欢是曾经让他家破产的仇人。
他红着眼问我到底爱过他没有。
我笑着把当年的诊断书拍在他脸上——
「医生说我活不过三个月,现在陪你演完了苦情戏,满意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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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槟塔折射着水晶吊灯过于璀璨的光,空气里弥漫着金钱与权力精心调制的芬芳。江城倚在二楼的鎏金栏杆旁,视线懒洋洋地扫过底下衣香鬓影的人群,最终定格在宴会厅入口处。他晃了晃杯子里金褐色的液体,嘴角勾起一抹没什么温度的笑。
身旁的李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语气带着点讨好:“江少,看什么呢?今晚能入您眼的,可还没来吧?”
江城没回头,声音淡淡的,却像裹着冰碴:“等人。一个……老朋友。”
“老朋友”三个字被他咬得意味深长。李少识趣地没再多问。
就在这时,入口处微微骚动。侍者恭敬地拉开门,一对男女相偕而入。男人穿着一身剪裁极佳的墨色西装,身姿挺拔,面容冷峻,周身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强大气场。他一出现,周围几个原本谈笑风生的商界大佬神色都敛了敛,有人甚至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
是傅承聿。三年前横空出世,以雷霆手段搅动商海,短短时间就建立起自己的商业帝国,更在一次堪称经典的收购战中,让在本市盘踞多年的沈氏集团元气大伤,几乎破产。傅承聿这个名字,代表的就是实力、冷酷,以及不容置疑的规则。
然而此刻,吸引江城目光的,并非傅承聿本人。
而是他臂弯里,那个穿着一袭珍珠白鱼尾长裙的女人。
林晚。
她微微侧着头,正对傅承聿说着什么,唇角含着一抹浅淡却真实的笑意。三年不见,她似乎更瘦了些,锁骨清晰,脖颈修长,原本还有些青涩的轮廓彻底长开,是一种惊心动魄的明艳。但那眉眼间的神态,却像是被时光仔细打磨过,褪去了所有怯懦和犹豫,只剩下一种沉静的、内敛的光华。
她站在傅承聿身边,没有丝毫被身边男人气势压下去的不适,反而奇异地和谐,仿佛他们天生就该并肩而立。
江城握着酒杯的手指,一瞬间收紧得指节泛白。
他看着她,看着傅承聿极其自然地微微俯身,侧耳倾听她说话,那是一个全然保护的姿态。看着傅承聿抬起手,极其轻柔地将她颊边一缕不听话的发丝别到耳后,指尖甚至若有似无地擦过她的耳垂。
林晚的耳垂,他曾无数次吻过。那时候,她总会红着脸躲进他怀里。
而现在,她只是对傅承聿笑得更深了一些。
一股混杂着嫉妒、屈辱和滔天怒意的火焰,猛地窜上江城的心头,几乎将他的理智焚烧殆尽。他死死盯着那对旁若无人展示亲密的男女,尤其是林晚脸上那刺眼的笑容。
她怎么敢?
她怎么敢在那样对他之后,如此若无其事地出现在他面前?还是以这样一种姿态,站在那个毁了他江家的仇人身边!
“砰”的一声轻响,江城将酒杯重重放在侍者经过的托盘上,酒液泼溅出来,染湿了他昂贵的袖口。他浑然未觉,径直朝着那对身影走去。
步子又急又重,带着一股要将什么碾碎的狠厉。
周围的空气仿佛随着他的移动而凝滞。窃窃私语声低低响起,所有人的目光,或明或暗,都聚焦到了这即将交汇的三点。
“林晚。”
声音像是从喉咙深处硬挤出来的,带着磨砂般的粗粝感。
正低头浅笑的林晚闻声抬起头。看到江城时,她脸上那层柔和的光晕似乎淡了一瞬,但很快又恢复如常,只剩下一种礼貌的、看向陌生人的疏离。
“江少。”她微微颔首,语气平静无波。
这一声“江少”,像一盆冰水,夹杂着冰块,狠狠砸在江城脸上。他胸口剧烈起伏了一下,死死盯着她的眼睛,试图从里面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慌乱、愧疚,或者……残留的情意。
没有。
什么都没有。那双他曾经无比迷恋的、清澈的杏眼里,此刻只有一片平静的深海,望不到底。
傅承聿向前半步,以一种完全占有的姿态,将林晚半护在身后。他比江城略高一些,垂眸看过来时,眼神锐利如鹰隼,带着毫不掩饰的冷意和警告。
“江公子,有事?”傅承聿开口,声音低沉,不带情绪,却压迫感十足。
江城根本不理他,他的全部注意力都在林晚身上。这三年的不甘、怨恨、还有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思念,在此刻彻底爆发。
“我问你,”他盯着林晚,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你当初,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这话问得直白,甚至有些狼狈失态。周围瞬间安静下来,落针可闻。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
林晚轻轻笑了。那笑声很轻,带着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嘲弄。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不紧不慢地从手拿包里,取出一样东西。
不是名片,不是手帕,而是一张折叠起来,边缘已经有些磨损发黄的纸。
她抬起手,动作甚至称得上优雅,然后将那张纸,轻轻地、却带着某种决绝力道,拍在了江城的胸前。
纸张与高级定制西服面料摩擦,发出细微的“啪”声。
江城下意识地伸手抓住。
“医生说我活不过三个月,”林晚的声音清晰地响起,不高,却足以让周围竖着耳朵的人都听清,带着一种事不关己般的平淡,“现在,陪你演完了苦情戏,满意了吗?江、少?”
江城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他猛地低头,展开那张纸。
是一张三年前的诊断书。患者:林晚。诊断结果后面,跟着一连串冰冷的医学术语,最终指向一个残酷的结论——预后极差,生存期预计不超过三个月。
日期,赫然就在他们分手前一周。
诊断书下面,还有一行小字,是后来手写上去的,娟秀而有力:「误诊。复查已排除。201x年x月x日。」
那个日期,距离现在,已经过去了两年多。
也就是说,在他砸了所有东西,骂她是“没脾气的废物”,用最伤人的话将她推开,沉浸在背叛的痛苦和愤怒中时,她正独自一人,背负着这样一个“死刑”判决。
而他,对她说过什么?做过什么?
——“林晚,你就是个废物!连吵架都不会的废物!”
——“看看你这副逆来顺受的样子,真让我恶心!我江城怎么会看上你这种没骨气的女人?”
——“滚!拿着你的东西滚!别再让我看见你!”
……
她当时是什么表情?
没有哭闹,没有辩解,只是脸色苍白地看着他,眼神空洞,像是被他砸碎的不是那些物品,而是她本身。然后,她真的就走了,再也没回头。
原来,那不是软弱,那是……心死吗?还是在生命倒计时面前,对他疯狂的最后包容?
“你性子强,那我就软一点。”
“你喜欢说反话,那我就反过来听。”
“你情绪上来的时候推开我,那我就用力抱紧你。”
“你反复的推,那我就反复的抱紧你。”
“因为我爱你,有刺我也抱紧你。”
她曾经蜷缩在他怀里,用最温柔的声音说过的这些话,如同烧红的烙铁,此刻狠狠地烫在他的心脏上,滋滋作响,冒出绝望的青烟。
他当时是怎么回应的?他嗤之以鼻,认为这是她懦弱的借口。
原来,软的不是她,是他不堪一击的狂妄。
说反话的也不是她,是命运开的最残忍的玩笑。
推开人的是他,而她,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可能真的曾想过要用力抱紧他,却被他一而再,再而三地,用最尖利的刺,扎得遍体鳞伤。
江城握着诊断书的手抖得厉害,纸张发出簌簌的哀鸣。他抬起头,眼眶红得吓人,里面充满了血丝,还有迅速积聚的水汽。他想开口,喉咙却像是被什么堵死了,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看着林晚。
林晚也正看着他,眼神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怜悯?
然后,她不再看他,而是自然地伸出手,挽住了傅承聿的臂弯,声音恢复了之前的柔和,轻声道:“承聿,我们走吧,这里有点闷。”
傅承聿冷冽的目光在江城惨白的脸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里,是胜利者的漠然,以及对怀中女人毫不掩饰的维护。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微微颔首,带着林晚,转身,从容地穿过自动分开的人群,向宴会厅外走去。
自始至终,林晚没有再看江城一眼。
仿佛他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打扰了她清净的陌生人。
江城像一尊被遗弃的雕像,僵硬地站在原地,手里紧紧攥着那张轻飘飘却又重逾千斤的纸。周围的目光如同探照灯,将他此刻的失魂落魄照得无所遁形。
他看着她离去的背影,那么决绝,那么优雅,和傅承聿并肩,一步步走出他的视线,也仿佛一步步走出他早已一片荒芜的世界。
珍珠白礼服的裙摆,在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曳过,漾开冰冷的光泽。
他想起分手那天,他砸碎了所有代表甜蜜回忆的东西,那些碎片溅到她的脚边,她只是沉默地看着,然后弯腰,一片片捡起来,用手帕包好,放在桌上,轻声说:“别划伤手。”
他当时以为那是她最后的卑微。
现在才明白,那或许是她对他,对那段感情,最后的、温柔的告别。
在她以为自己生命只剩最后三个月的时候,她选择吞下所有的委屈和病痛,安静地陪他演完最后一场,他主导的、充斥着伤害和误解的苦情戏。
而他,亲手撕毁了剧本,还沾沾自喜,以为自己是那个看清了真相的受害者。
“呵……呵呵……”低哑的笑声从江城喉咙里溢出来,比哭还难听。
他输了。
一败涂地。
不是输给傅承聿的权势,而是输给了三年前那个自以为是的、愚蠢透顶的自己。
喧嚣华丽的宴会依旧在继续,香槟流淌,笑语喧哗。没有人再多看呆立在场地中央的江城一眼。
他站在那里,像是被整个世界遗弃。
只有手里那张皱巴巴的诊断书,和他瞬间坍塌的世界,无声地诉说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挪动僵硬的脚步,失魂落魄地朝外走去。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雨,冰冷的雨丝打在脸上,他才找回一点知觉。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他父亲打来的,语气焦灼地询问他是否得罪了傅承聿,为什么刚刚谈好的合作方突然变卦……
他挂断电话,茫然地站在雨里。
雨水很快打湿了他的头发、西装,昂贵的面料湿漉漉地贴在身上,冰冷而沉重,一如他此刻的心情。
他抬手抹了一把脸,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眼前模糊一片,只有林晚最后那双平静无波,带着怜悯的眼睛,和那张轻飘飘的、决定了一切的诊断书,反复闪现。
他失去了她。
在三年前,他用最恶劣的方式,推开那个在他以为的“软弱”背后,可能正用尽全部力气想要“抱紧”他的女人时,就已经彻底地、永远地失去了她。
雨越下越大,将他彻底吞没。江城失魂落魄地在雨中走着,脚步虚浮。突然,一辆黑色的轿车在他身边停下,车窗缓缓降下,露出傅承聿冷峻的脸。“上车。”傅承聿声音低沉。
江城犹豫了一下,还是拉开车门坐了进去。车内很安静,傅承聿透过后视镜看着他,“我知道你还爱着她。但过去的事,无法挽回。”
江城自嘲地笑了笑,“我现在才知道自己有多蠢。”傅承聿轻叹一声,“她当初为了你,承受了太多。现在,我不会再让她受一点伤害。”
江城望向窗外,雨水模糊了视线,“我知道,我不会再打扰她。”车停在了江城家楼下,他下车前,傅承聿说:“好好生活,别再辜负自己。”
江城看着车远去,深吸一口气,转身走进楼里。他知道,自己的人生要重新开始,而林晚,会成为他心底永远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