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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小雨的眼泪会引发降雨,童年失控的暴雨酿成惨剧后,她从此锁住情绪。

>遇见江屿那天,窗外意外放晴,她以为这是治愈的开始。

>直到生日那天,她看到江屿书里夹着的照片——正是暴雨中车祸遇难者的遗孤。

>“他接近我,是为了复仇?”惊恐中她引发风暴,江屿被失控的吊灯砸中。

>坠入冰冷海底时,她看见江屿用最后力气比着口型:“别怕……”

>海底亮起微光,是他准备的晴天贝壳手链。

>原来他早就知道她的秘密,也原谅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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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又下雨了。

雨丝细密,被风斜斜吹着,打在玻璃上,聚成蜿蜒的水痕,慢吞吞往下爬。路灯昏黄的光晕在湿漉漉的窗上晕开一片模糊的暖橘色,却穿不透这无边无际、粘稠沉重的灰暗。房间里没开灯,只有电脑屏幕亮着,幽幽的光映着林小雨的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床头柜上,那个小小的白色药瓶像一枚冰冷的勋章。氟西汀。每日一粒,医嘱如山。她伸出手,指尖触到冰凉的瓶身,犹豫了一下,还是缩了回来。今天……似乎还行。至少,没有那种胸口被巨石压住、每一次呼吸都像在砂纸上摩擦的感觉。她只是觉得累,一种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湿透了的疲惫。

她站起身,赤着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悄无声息地走到窗边。窗外的世界被雨水涂抹得一片朦胧,远处的霓虹灯牌像沉在水底发光的鱼。她抬起手,指腹轻轻拂过冰冷的玻璃,沿着一条蜿蜒滑落的水痕向下移动。指尖下是干燥的、带着细微灰尘颗粒的窗帘褶皱。她小心地、一点一点地抚平它们,仿佛这个动作本身就能抚平内心看不见的皱褶,就能把那潮湿阴冷的重量隔绝在外。

指尖干燥,空气也干燥。很好。她在心里默念。控制住,林小雨。你做得很好。

电视里,本地新闻女主播字正腔圆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本市近期持续遭遇强降雨,气象部门提醒,此次降水过程具有范围广、持续时间长、累积雨量大的特点,极易引发城市内涝及次生灾害,请广大市民务必注意出行安全……” 背景画面闪过被积水淹没的街道,抛锚的车辆,人们挽着裤腿在浑浊的水中艰难跋涉。屏幕的冷光在她眼中跳动,映出一片深不见底的晦暗。

这雨,究竟有多少是她无意识泄漏的悲伤?这个念头像水底的暗刺,冷不丁扎了她一下,带来一阵尖锐的羞耻和恐慌。她猛地关掉了电视。

房间里只剩下窗外淅沥的雨声,单调、固执,敲打着耳膜,也敲打着她脆弱的神经。她重新坐回电脑前,屏幕的光照亮她紧抿的嘴角。手指在键盘上悬停片刻,最终只是点开了邮箱。一封未读邮件孤零零地躺在最上方。

发件人:江屿。

心跳漏跳了半拍,随即又像被什么东西攥紧。她深吸一口气,点开。

“小雨,今天天气糟透了,路上堵得厉害。不过想着晚上能见到你,就觉得这点水汽也算‘情调’了?老地方,七点,我等你。江屿。”

文字带着他惯有的轻松,像一缕试图拨开阴霾的阳光。林小雨的目光落在“情调”那两个字上,嘴角试图向上弯一弯,最终却只化作一丝苦涩的弧度。情调?她只觉得窒息。手指在回复框里敲下“好的”,顿了顿,又删掉,换成“收到,路上小心,别开太快。” 发送。

七点。她瞥了一眼屏幕右下角的时间。还有一个小时。她需要时间,需要平静,需要把那些潮湿的、沉甸甸的情绪牢牢锁在身体最深处,不让一丝一毫泄露出去。她不能…再带来任何灾难。

***

记忆像水底的暗流,带着冰冷的触感,猝不及防地涌上来。

十岁那年,夏天闷热得像个巨大的蒸笼。蝉鸣声嘶力竭,空气粘稠得几乎无法流动。她放学回家,小小的身影背着书包,蹦蹦跳跳穿过那条熟悉的马路。然后,尖锐的刹车声撕裂了沉闷的空气,像一把生锈的锯子狠狠锯过她的耳膜。

时间在那一刻被无限拉长、扭曲。她看到一辆失控的银色面包车,像一头脱缰的钢铁怪兽,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尖叫,裹挟着绝望和毁灭的气息,直直地朝着路边冲去。路边,一个穿着蓝色碎花裙的小女孩,手里还攥着一支快要融化的彩色冰淇淋,茫然地转过头。

林小雨的心脏在那一刻停止了跳动,随即又疯狂地擂动起来。巨大的、无法言喻的恐惧和悲伤,像海啸般瞬间将她吞没。她甚至来不及尖叫,只觉得一股冰冷刺骨的洪流从心脏深处炸开,汹涌地冲向四肢百骸,最后直冲天灵盖。

轰隆隆!

天空没有任何预兆,骤然变色。不是乌云密布的过程,更像是有人猛地泼下了一桶浓墨。浓重的、翻滚的铅云瞬间吞噬了所有的光亮,白昼在几秒钟内沉入黑夜。紧接着,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苍穹,紧随其后的是震耳欲聋的、仿佛要将大地劈开的炸雷!

暴雨倾盆而下。不是雨滴,是狂暴的、愤怒的水柱,狠狠砸向地面,溅起浑浊的水花。世界在瞬间被淹没在震耳欲聋的雨声和一片白茫茫的水汽之中。

她什么都看不见了。只听到人群的惊呼、哭喊,被狂暴的雨声扭曲、拉长。隔着厚重的雨幕,她隐约看到那辆银色面包车撞上了一根电线杆,车头扭曲变形。那个蓝色碎花裙的小女孩……小小的身影倒在水洼里,鲜艳的冰淇淋融化了,混着地上的泥水,洇开一片刺目的红……

救护车刺耳的鸣笛声由远及近,穿透雨幕,蓝红交替的灯光在倾泻的雨帘中闪烁不定,像垂死者急促的脉搏。林小雨僵在原地,浑身湿透,冰冷的雨水顺着她的头发、脸颊往下淌。她小小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牙齿咯咯作响。那不是冷的,是深入骨髓的恐惧和一种灭顶的、肮脏的罪恶感。

她看着医护人员在泥泞和暴雨中艰难地抬出担架,白布覆盖下,露出一点破碎的蓝色裙角。那抹蓝色,像一根烧红的针,狠狠刺进她的瞳孔。

“……据初步调查,事故可能因雨天路滑、车辆失控导致……一名女童不幸当场身亡……” 几天后,新闻里冰冷的字句成了她每晚的梦魇。

她病了。高烧,呓语,在梦里一遍遍被那尖锐的刹车声和刺目的蓝色惊醒。父母忧心忡忡,带她看遍医生,最终归结为“创伤后应激障碍”。只有她自己知道,那场毁灭性的暴雨,那吞噬了无辜生命的洪水,源头是她失控的心脏。

从那一天起,林小雨的世界就被迫关上了水闸。她学会了面无表情,学会了把所有的情绪——喜悦、悲伤、愤怒、委屈——都死死地压在心底。她成了情绪的绝缘体,一个在人群中安静得近乎透明的影子。氟西汀成了她最忠实的伙伴,帮助她维持着那摇摇欲坠的堤坝。

她不敢哭。因为每一次眼眶发酸,每一次鼻尖发涩,天空总会阴沉几分,空气总会潮湿几分。童年的那场暴雨,成了勒在她脖子上、随时会收紧的绞索。她背负着那个穿蓝裙子的小女孩的生命,在每一个阴雨天,沉重地呼吸。

***

窗外的雨声似乎小了一些,淅淅沥沥,不再是那种令人窒息的倾盆。林小雨从冰冷的回忆沼泽里挣扎出来,用力甩了甩头,仿佛要把那些湿漉漉的影像甩掉。她站起身,走向浴室。镜子里的脸依旧苍白,眼底带着挥之不去的倦意和一丝难以察觉的警惕。

她需要把自己收拾得“正常”一点,去见江屿。

水流温热的,冲刷过皮肤,带来短暂的舒适感。她仔细地擦干身体,换上干净柔软的白色棉布裙,对着镜子梳顺及肩的黑发。镜中的女孩,眉眼清秀,却像蒙着一层薄薄的雾霭,缺乏鲜活的光彩。她努力弯起嘴角,练习一个自然的微笑,镜子里的人影回应着,但那笑意只在嘴角,并未触及眼底。

出门前,她习惯性地看了一眼窗外。雨,不知何时,竟然停了。厚重的铅灰色云层裂开了一道缝隙,一束金色的夕阳顽强地钻了出来,斜斜地打在对面楼宇的玻璃幕墙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空气里弥漫着雨水洗刷后的清新气息,混合着泥土和青草的味道。

林小雨站在门边,扶着门框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放晴了?在她心情如此沉郁的时刻?这几乎违背了她十多年来总结出的、铁一般的“规律”。一丝微弱的、几乎不敢确认的暖意,像那束穿透云层的阳光,小心翼翼地探进了她冰封的心湖。是因为……要去见江屿吗?

这个念头让她感到一阵微眩的悸动,脸颊也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热意。

“云上”咖啡馆离她的公寓不远。她推开挂着风铃的玻璃门,清脆的叮当声响起。空气里弥漫着咖啡豆烘焙后的醇厚焦香和甜点的暖甜气息。舒缓的爵士乐流淌着。她一眼就看到了角落靠窗位置的江屿。

他穿着简单的浅灰色衬衫,袖子随意地挽到小臂,露出线条流畅的手腕。夕阳金色的余晖正好穿过窗玻璃落在他身上,给他的侧脸轮廓镀上了一层毛茸茸的金边。他似乎在看窗外的街景,手指无意识地在桌上轻轻敲着节拍,整个人放松而专注,像一幅温暖的静物画。

林小雨的心跳不自觉地加快了节奏,脚步也轻快了一些,朝他走去。

似乎是感应到她的目光,江屿转过头来。看到她的瞬间,他脸上立刻绽开一个毫不设防的、阳光般灿烂的笑容,眼睛弯成好看的月牙形,里面盛满了纯粹的惊喜和暖意。

“小雨!”他站起身,很自然地替她拉开对面的椅子,“外面没再下雨了吧?我就说,这天气总该放晴了。” 他的声音清朗,带着一种能驱散阴霾的活力。

“嗯,停了。”林小雨坐下,声音比平时柔和了一些。他的笑容和他的存在本身,就像一个小小的暖炉,驱散着她从家里带出来的寒意。她注意到他放在桌角的书,是一本《云物理学》,深蓝色的封面。他总是看这些。

服务生端来了她惯点的热可可和一小块芝士蛋糕。江屿则是一杯美式咖啡。袅袅的热气升腾起来,模糊了彼此的脸。

“今天工作怎么样?那个难缠的客户搞定了吗?”江屿啜了一口咖啡,随意地问道,眼神关切。

林小雨握着温热的杯子,指尖传来舒适的暖意。“还好,方案改了几遍,总算通过了。”她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就是…有点累。”

“辛苦了。”江屿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会儿,带着一种温柔的审视,“看你脸色还是不太好。最近…睡得安稳吗?”他的声音放得更轻了些,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这个问题像一根细小的刺,轻轻扎了她一下。睡眠?那些被暴雨和蓝裙子惊醒的夜晚……她下意识地避开他的目光,端起可可抿了一口,浓郁的甜香暂时压下了喉头的涩意。“老样子。”她含糊地说,试图转移话题,“你呢?气象台那边……最近这怪天气,够你们忙的吧?”

“是啊,”江屿靠在椅背上,语气带着工作特有的疲惫感,但眼神依旧明亮,“数据模型都快跑崩了,这降雨量太反常,持续时间也离谱。上面压力很大,要求尽快找出确切原因。”他手指轻轻敲了敲那本《云物理学》的封面,“感觉像是某种……未知的强对流触发机制。”

“未知?”林小雨的心猛地一跳,握着杯子的手不自觉地收紧。指尖传来一阵细微的、奇异的冰凉感。她低头,惊恐地发现,自己放在杯壁上的食指指尖,竟然萦绕着一缕极其淡薄、几乎难以察觉的白色水汽!它们像拥有生命般,丝丝缕缕地从她的皮肤里渗出来,又迅速消散在温暖的空气中。

她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了手指,紧紧攥成拳藏在桌下。心脏在胸腔里狂跳起来,咚咚咚地撞击着肋骨。不!不能在这里!绝对不行!

“小雨?”江屿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瞬间的僵硬和失态,身体微微前倾,眉头担忧地蹙起,“怎么了?手冷吗?”他看着她骤然失去血色的脸,还有那下意识藏起的手,眼神里的关切更深了。

“没…没什么。”林小雨强迫自己抬起头,努力挤出一个极其勉强的笑容,感觉嘴角都在抽搐,“可能…是刚才吹了点风。”她的声音干涩发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桌下的手,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用那尖锐的疼痛提醒自己,压制住体内翻腾的、想要奔涌而出的冰冷潮汐。

指尖那缕微不可察的湿气,像一条冰冷的毒蛇,缠绕上她的心脏。江屿关切的目光,此刻也如同探照灯,让她无所遁形。她必须离开这里,立刻!

“对不起,江屿,”她猛地站起身,动作快得带倒了椅子,发出一声刺耳的刮擦声。咖啡馆里零星的目光被吸引过来。她顾不上这些,只觉得脸颊滚烫,耳朵里嗡嗡作响,“我突然…突然想起家里还有点急事,必须马上回去处理!” 她语速飞快,声音带着无法掩饰的慌乱。

“小雨?”江屿完全愣住了,也跟着站了起来,脸上满是错愕和担忧,“什么急事?我送你回去!你脸色很差!”

“不用!真的不用!”林小雨几乎是尖声拒绝,连连后退,避开他伸过来的手。她抓起椅背上搭着的薄外套,胡乱地往身上一披,转身就朝门口冲去,脚步踉跄,像逃离什么洪水猛兽。

“小雨!等等!”江屿焦急的声音追在身后。

她不敢回头,一把推开咖啡馆沉重的玻璃门。风铃声再次急促地响起,像是在为她仓皇的逃离敲响警钟。门外,傍晚的空气带着雨后的凉意扑面而来,却丝毫不能冷却她脸上的燥热和内心的惊涛骇浪。

她一头扎进外面渐浓的暮色里,只想尽快逃离江屿的视线,逃离那差点失控的指尖水汽,逃离这让她窒息的一切。城市的霓虹在湿润的地面上投下破碎迷离的光影,她的影子在其中仓惶地移动,像一个随时会破碎的泡沫。

***

生日那天,天气诡异地阴沉着,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在城市上空,仿佛随时会不堪重负地砸落下来。空气粘滞,带着暴雨前特有的闷热和土腥气。林小雨坐在窗边的书桌前,望着窗外压抑的天色,手指无意识地绞着桌布的一角。桌上的手机屏幕亮着,是江屿发来的信息,提醒她晚上老地方见,还附带了一个咧嘴傻笑的卡通表情。

一丝微弱的暖意刚想浮起,就被窗外那沉重的灰色狠狠按了回去。她今天格外心绪不宁,一种没来由的焦躁和恐慌像藤蔓一样缠绕着她,越收越紧。是因为这天气?还是因为……生日这个日子本身?每年的这一天,童年的雨声和那抹刺目的蓝色总会格外清晰地在脑海中回响。

她甩甩头,试图驱散这些念头。目光落在书桌一角,江屿上次“忘”在她这里的深蓝色精装书——《云物理学》。他说过里面有些图表对她正在做的项目设计或许有参考价值。指尖划过冰凉光滑的封面,一丝犹豫后,她还是翻开了它。

纸张散发着淡淡的油墨香。书页里夹着一些工整的便签笔记,字迹是江屿特有的那种,干净利落中带着点洒脱。她心不在焉地翻看着,直到一张微微泛黄的照片,毫无预兆地从书页中间滑落出来,无声地飘落在深色的木质桌面上。

林小雨下意识地低头看去。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冻结了。

照片上,是一个穿着天蓝色连衣裙、笑得一脸灿烂的小女孩,扎着两个羊角辫,怀里紧紧抱着一只旧旧的毛绒兔子。那笑容,像穿透乌云的第一缕阳光,纯粹得不含一丝杂质。

林小雨的呼吸骤然停止。血液瞬间从四肢百骸倒流回心脏,又在下一秒轰然冲上头顶,带来一阵剧烈的眩晕和冰冷的耳鸣。她认得这张脸!即使隔着十多年的漫长时光和泛黄的相纸,她也绝不会认错!

那个在十岁那年的暴雨中,倒在车轮边、冰淇淋融化在血泊里的……穿着蓝色碎花裙的小女孩!

照片背面,一行褪色的钢笔字迹,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进她的视网膜:“小薇,姐姐永远爱你。”

嗡——

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尖锐的蜂鸣。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窗外的城市喧嚣,自己狂乱的心跳,血液奔流的轰鸣……全都归于死寂。只有那张照片,那个小女孩的笑容,那行字,在她眼前无限放大,旋转,带着毁灭性的力量狠狠砸向她。

他接近我……是为了复仇?

这个念头如同淬毒的冰锥,带着撕裂一切的寒意,瞬间刺穿了她摇摇欲坠的心防。她以为的阳光,她以为的救赎,她小心翼翼捧起的、不敢奢望的温暖……原来都是精心布置的陷阱?为了引她这个“凶手”走到悬崖边?

巨大的恐惧和彻骨的冰冷瞬间攫住了她。身体里的堤坝,那由药物、意志和多年自我囚禁构筑起来的堤坝,在这灭顶的冲击下,轰然崩塌!

一股无法形容的、狂暴的冰冷洪流从心脏最深处炸开!比十岁那年更汹涌,更绝望,带着毁灭一切的怨毒和悲鸣,毫无阻碍地冲垮了她所有的理智和束缚,决堤般奔涌而出!

轰——!!!

窗外,原本只是阴沉的天空,在万分之一秒内骤然陷入一片漆黑!不是夜幕降临的黑,而是所有光线被瞬间吞噬的、令人窒息的绝对黑暗!紧接着,一道惨白到诡异的巨型闪电,如同盘踞在城市上空的恐怖巨树根须,猛地撕裂了整个苍穹!那光芒刺目得让人瞬间失明!紧随其后的,是震耳欲聋、仿佛要将整个星球劈碎的恐怖炸雷!整个房间,整栋大楼,脚下的地面,都在这一声雷暴中剧烈颤抖!

哗——!!!

真正的天河倾泻!不再是雨滴,而是狂暴的、如同瀑布般的水墙,从漆黑的天幕中疯狂地砸向大地!雨声瞬间淹没了世间一切声响,只剩下一种毁灭性的、震耳欲聋的轰鸣!狂风瞬间拔地而起,发出凄厉的尖啸,裹挟着倾盆的雨水,疯狂地抽打着窗户玻璃,发出密集而骇人的噼啪声,仿佛下一秒就要将其彻底粉碎!

房间里的灯光疯狂地闪烁起来,发出滋滋的电流哀鸣,忽明忽灭,将林小雨僵立在桌旁的身影切割成诡异的碎片。她脸色惨白如纸,瞳孔因极度的惊恐而放大失焦,身体筛糠般剧烈颤抖。她死死地盯着桌上那张照片,小小的、穿着蓝裙子的女孩在摇曳的灯光下对她笑着。

是他……江屿……他是来讨债的……他是那个女孩的……

“小雨!开门!你怎么了?开门!” 门外,传来江屿焦急到变调的大吼,伴随着沉重而急促的拍门声,在狂暴的风雨声中显得那么微弱。

他怎么来了?他为什么现在来?是来……结束这一切吗?林小雨猛地抬起头,涣散的目光投向门口的方向,巨大的恐惧让她几乎无法思考,身体本能地向后缩去。

“砰!”一声巨响。门被大力撞开了!

浑身湿透的江屿冲了进来,雨水顺着他凌乱的发梢、刚毅的下颌线不断往下淌,浅色的衬衫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紧绷的肌肉线条。他脸上没有丝毫想象中的仇恨或冰冷,只有浓得化不开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担忧和恐惧。

“小雨!”他一眼就看到了僵立在桌旁、如同惊弓之鸟般的林小雨,立刻朝她冲过来,“别怕!我在这里!外面……”

他的目光扫过桌面,看到了那张滑落的照片,话语戛然而止。脚步也猛地顿住。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震惊、了然、痛楚——飞快地掠过他的眼底。

他知道了!他看到了!林小雨的思维彻底被恐惧攫住。他果然是知道的!那眼神……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头顶上方,传来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的呻吟声!

“嘎吱——嘣!”

林小雨和江屿同时抬头!

只见天花板上那盏沉重的、装饰着繁复水晶吊坠的顶灯,连接处几根早已老化的金属支架,在整栋大楼被狂风暴雨剧烈摇晃的应力下,加上刚才那恐怖的雷击震动,终于不堪重负!伴随着一声刺耳的断裂声,整个灯体带着无数尖锐的水晶棱角,如同一个巨大的、闪着寒光的凶器,朝着正下方的江屿,轰然砸落!

时间被无限拉长。林小雨的瞳孔里,清晰地映出那盏灯在摇曳的、濒临熄灭的灯光下坠落的过程,映出江屿猛地抬头时脸上瞬间的错愕。

“不——!!!”

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终于冲破了林小雨被恐惧冻结的喉咙!

然而,太迟了。

江屿只来得及做出一个极其微弱的侧身闪避动作。

砰——哗啦!!!

沉重的灯座狠狠砸在了他的右肩和头部侧面!无数碎裂的水晶碎片如同爆炸的弹片般向四周激射!鲜血,刺目的鲜红,瞬间从他的额角和肩颈处涌了出来,在惨白的灯光下,红得惊心动魄!

巨大的冲击力让他整个人像被折断的麦秆,重重地向前扑倒在地!碎裂的水晶和扭曲的金属支架散落一地,混着他身上流下的、迅速被雨水洇开的鲜血。

“江屿!!!”林小雨崩溃了,所有的理智、恐惧、堤坝,在这一刻彻底粉碎。她不顾一切地扑了过去,重重地跪倒在江屿身边,冰冷的地板透过薄薄的裙子传来刺骨的寒意。

“江屿!江屿你醒醒!别吓我!”她颤抖的手想去碰他,又怕加重他的伤势,只能悬在半空,徒劳地颤抖着。泪水汹涌而出,混合着窗外狂暴的雨水声,冲刷着她冰冷的脸颊。

地上的人毫无反应。鲜血还在从他额角那道狰狞的伤口里汩汩流出,染红了他苍白的侧脸和散落在地板上的黑发。他闭着眼,眉头痛苦地紧蹙着,长长的睫毛湿漉漉地覆在下眼睑上,脆弱得不堪一击。

窗外,是灭世般的暴雨和狂风。室内,灯光在最后挣扎了几下后,终于彻底熄灭。世界沉入一片冰冷的、绝望的黑暗。只有雨水疯狂抽打窗户的轰鸣,如同末日降临的鼓点。

林小雨跪在黑暗和血腥里,抱着江屿冰凉的身体,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捏碎。冰冷的绝望如同窗外倒灌的洪水,瞬间将她淹没。是她……又是她……她亲手毁掉了她生命里唯一的光,用这该死的、诅咒般的能力!那个蓝裙子的小女孩……她的姐姐……她唯一的温暖……全都毁在她带来的暴雨里!

巨大的悲伤和绝望如同海底最深的漩涡,带着冰冷刺骨的吸力,将她拖拽着向下沉沦。意识开始模糊,周围震耳欲聋的雨声、风声,似乎都在远去。

就在这意识沉沦的边缘,在彻底的黑暗与冰冷中,她模糊的视线似乎捕捉到了一丝微弱的光。

不是灯光。是一种……柔和的、带着奇异生命力的微光,从江屿垂落在身侧、被鲜血染红的右手腕附近,幽幽地亮了起来。

林小雨涣散的目光,被那一点微弱却执着的光吸引,如同迷航的船只在绝望中瞥见灯塔。

光?哪里来的光?

她几乎是凭着本能,手指在冰冷湿滑的地板上摸索着,沾满了江屿温热的血。指尖触到了一个坚硬、光滑的小东西。她颤抖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它从江屿的手腕旁捡拾起来。

掌心摊开,那点微光终于清晰地映入了她的瞳孔。

是一枚小小的贝壳。被打磨成精巧的圆形,薄如蝉翼,呈现出一种温润的、半透明的乳白色。奇异的是,在这绝对的黑暗中,它自身竟然散发着一种极其柔和、如同月光凝聚而成的微光。这光芒并不强烈,却带着一种穿透黑暗的奇异温暖,静静地躺在林小雨沾满血污的掌心。

贝壳的边缘,还残留着半圈细细的、银色的金属链环,显然是从一条手链上断裂下来的。断裂处很新,显然是被刚才那沉重的吊灯砸断的。

林小雨的目光死死地钉在这枚发光的贝壳上,大脑一片空白。这光……是什么?江屿身上怎么会有这个?

就在这时,一直昏迷不醒的江屿,身体极其微弱地痉挛了一下。他沾满鲜血的睫毛剧烈地颤动,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勉强掀开一条细小的缝隙。

视线是模糊的,涣散的,被鲜血和黑暗笼罩。但他似乎知道林小雨就在身边,就在那片令人窒息的绝望里。

他的嘴唇极其艰难地翕动着,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然而,凭借着微弱的光线,凭借着一种濒死边缘的直觉和……某种早已刻入骨髓的默契,林小雨看清了他无声的口型。

两个极其简单,却如同惊雷般在她死寂心湖中炸开的字:

“别……怕……”

***

“别怕……”

那无声的两个字,像两颗滚烫的子弹,狠狠贯穿了林小雨冻僵的心脏。别怕?他在让她别怕?在她亲手引来的风暴将他砸得生死不明的时候?在她这个带来无尽灾难的“怪物”面前?

巨大的荒谬感和更深的刺痛,让她几乎窒息。但掌心那枚贝壳散发出的、固执的微光,带着一种奇异的温度,穿透了她冰冷的绝望。光……江屿……他还活着!这个念头像一根救命的稻草,瞬间拽住了她沉沦的意识。

不能死!他不能死!绝不能是因为她!

“江屿!坚持住!求你……” 林小雨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哭腔和不顾一切的决绝。她猛地抬头,视线在黑暗中疯狂扫视,寻找通讯工具。手机!她的手机!

她连滚带爬地扑向书桌的方向,膝盖和手肘撞在散落的尖锐水晶碎片上,带来一阵钻心的疼痛,她却浑然不觉。手指在冰冷的地板上胡乱摸索,终于触到了那个熟悉的硬壳。屏幕碎裂了,但万幸,还能亮起微弱的光!

手指颤抖得几乎握不住手机,冰冷的屏幕混合着血污,湿滑得难以操作。她咬着牙,用尽全身力气稳住手腕,凭着记忆和那一点微光,按下了紧急呼叫号码——120。

“喂?120吗?救命!有人重伤!地址是……” 她语无伦次地嘶喊着,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几乎用尽胸腔里所有的空气才报出了完整的地址和情况,“被吊灯砸中头部!流了好多血!昏迷了!快!求求你们快来!”

挂断电话,她丢掉手机,几乎是爬回到江屿身边。借着贝壳微弱的光,她看到江屿额角那道伤口依旧在缓慢地渗血,脸色在微光下呈现出一种死寂的灰白。恐惧再次攫住了她。

“江屿!江屿你听见了吗?救护车马上就来!坚持住!看着我!”她捧着他冰凉的脸颊,徒劳地呼唤着,滚烫的泪水大颗大颗砸在他毫无知觉的脸上。

窗外,那场因她绝望而起的灭世暴雨,依旧在疯狂地倾泻。豆大的雨点砸在玻璃上,声音密集得如同战鼓轰鸣。风在楼宇间穿梭,发出鬼哭狼嚎般的尖啸。整个城市在风雨中飘摇,仿佛随时会被这无边的水世界彻底吞没。

时间在恐惧和等待中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煎熬。林小雨紧紧握着那枚发光的贝壳,仿佛那是连接江屿生命唯一的通道。她的另一只手,颤抖地、小心翼翼地按压在他额角伤口附近的干净衣物上,试图减缓那令人心碎的流血。指尖传来的冰冷触感让她浑身发颤。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是永恒。终于,在狂暴的雨声和风声之外,一丝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声音穿透了厚重的雨幕,由远及近!

呜——呜——呜——

是救护车!那象征着希望和生命的鸣笛声!

林小雨猛地抬起头,布满泪痕的脸上瞬间爆发出一种近乎狂喜的光芒!她冲到窗边,不顾一切地拉开被雨水打得模糊的窗户。狂风夹杂着冰冷的雨点瞬间灌了进来,打在她脸上、身上,她却感觉不到丝毫寒冷。

楼下,刺眼的红蓝色光芒穿透厚重的雨帘,在湿漉漉的街道上旋转闪烁!一辆救护车艰难地冲破雨幕,停在了公寓楼下!

“这里!这里!” 林小雨用尽全身力气朝着楼下嘶喊,挥舞着手臂,尽管她知道下面的人根本看不见也听不清。她转身,跌跌撞撞地冲向门口,想要去开门。

就在她转身的瞬间,眼角余光瞥见地上的江屿。在那微弱的贝壳光芒映照下,他紧蹙的眉头似乎极其轻微地……舒展了一丝。嘴唇无声地动了动,依旧是那模糊的口型,但她却仿佛清晰地“听”到了:

“别……怕……”

急救人员抬着担架冲上来时的嘈杂、混乱、询问……林小雨都像隔着一层厚重的毛玻璃,模糊不清。她的全部感官都集中在担架上那个一动不动、脸色惨白的人身上,以及自己紧握在手心、那枚染血的、依旧散发着柔和微光的贝壳上。她像个提线木偶,机械地回答着医生的问题,语无伦次地重复着“吊灯……砸到头……流了很多血……”

直到救护车刺耳的鸣笛再次响起,载着江屿和她,冲破依旧狂暴的雨幕,驶向未知的医院。车厢里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仪器的滴答声和引擎的轰鸣。林小雨蜷缩在角落的硬塑料座椅上,浑身湿透冰冷,血污在浅色的裙子上洇开大片刺目的暗红。她紧紧攥着那枚贝壳,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

贝壳的光,微弱却执着,映着她空洞而绝望的眼睛。那无声的“别怕”,像一句无法破解的魔咒,在她混乱不堪的脑海中反复回响。为什么?他为什么……不恨她?

***

医院的消毒水气味浓烈得刺鼻,混杂着一种挥之不去的、冰冷的绝望感。惨白的灯光从头顶倾泻下来,将长长的、空旷的走廊照得如同冰冷的金属通道。林小雨背靠着冰凉的墙壁,身体因为寒冷和恐惧而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湿透的裙子紧贴在皮肤上,带来粘腻的寒意,上面大片暗红的血渍早已干涸,像一块丑陋的烙印。

时间被拉得无比漫长。手术室门上那盏“手术中”的红灯,像一只永不疲倦的恶魔之眼,死死地瞪着她。每一次心脏的跳动,都伴随着一阵尖锐的恐慌,仿佛在倒数着某种无法承受的宣判。

她摊开一直紧握的右手。掌心躺着那枚小小的、染血的贝壳。即使在医院这惨白的光线下,它自身依旧散发着那柔和、温润、如月光凝聚般的微光。光芒并不耀眼,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穿透了她内心的惊涛骇浪。她用指尖,极其小心地、一点一点地擦拭掉贝壳边缘凝固的血迹,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贝壳的光泽在指腹下流转,温润如玉。她摩挲着贝壳光滑的弧面,目光落在断裂的半圈银色链环上,一个模糊的念头渐渐清晰——这原本,应该是一条手链?

“林小雨?”一个略显疲惫但温和的声音在身旁响起。

林小雨猛地抬头,像受惊的小鹿。一位穿着白大褂、戴着眼镜的中年女医生站在她面前,手里拿着病历夹,眼神里带着职业性的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同情。

“医生!他……他怎么样了?”林小雨的声音干涩嘶哑,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急切地抓住医生的手臂。

“病人江屿。”医生低头看了一眼病历夹,语气平稳,“情况暂时稳定下来了。硬膜外血肿,颅骨有轻微骨裂,右肩锁骨骨折,失血不少,好在送医还算及时。手术很成功,血肿已经清除,骨折也做了复位固定。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没有……生命危险?”林小雨重复着这几个字,像是听不懂它们的含义,巨大的、失重般的虚脱感瞬间席卷了她,双腿一软,几乎要瘫倒在地。她死死抓住医生的手臂,才勉强站稳,眼泪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沿着冰冷的脸颊滚落,“谢谢……谢谢您……”她哽咽着,语不成句。

“不用谢,这是我们的职责。”医生轻轻拍了拍她冰冷的手背,语气缓和了些,“不过,他还没脱离危险期,需要严密观察24-48小时,防止术后并发症,特别是颅内情况的变化。另外,头部创伤的影响,包括意识恢复、肢体功能、认知能力等,都需要后续康复评估。现在麻醉还没过,暂时不会醒。你可以先去处理一下自己,换身干衣服,吃点东西。病人需要安静。”

医生交代完,转身离开了。走廊里又只剩下林小雨一个人,和那盏依旧亮着的红灯。紧绷的神经骤然放松带来的虚脱感让她浑身无力。她靠着墙,缓缓滑坐到冰冷的椅子上,蜷缩起身体,把脸深深埋进膝盖里。劫后余生的后怕和疲惫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她成功了?她把他从她带来的死亡边缘……暂时拉回来了?这个认知让她心头涌起一丝微弱的、不敢置信的庆幸,但随即又被更深的恐惧和疑惑淹没。他知道了……他什么都知道了……那张照片……她的秘密……她的“罪孽”……等他醒来,他会怎么看她?那句“别怕”,到底是什么意思?

掌心的贝壳,光芒依旧柔和。她将它紧紧贴在剧烈起伏的胸口,仿佛那是此刻唯一能抓住的浮木。那微光透过薄薄的衣衫,带着一丝奇异的暖意,微弱地熨帖着她冰冷的心脏。

***

江屿被转入重症监护病房(IcU)观察。林小雨无法进去,只能隔着厚厚的玻璃墙远远地看上一眼。他躺在各种仪器和管子中间,脸色苍白,头上缠着厚厚的纱布,像一尊易碎的石膏像,安静得让人心碎。她强迫自己离开医院,回到那个如同灾难现场的家。

清理的过程麻木而机械。她清扫掉满地的水晶碎片和扭曲的金属灯架残骸,擦洗地板上的血迹,空气里还残留着淡淡的血腥味和雨水的气息。那张引发一切的照片,静静地躺在狼藉的角落。林小雨看着照片上那个笑得无忧无虑的蓝裙子小女孩——小薇,还有背面那句“姐姐永远爱你”,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她沉默了很久,最终没有撕掉它,而是将它轻轻夹回了那本《云物理学》里。

她无法入睡。一闭上眼,就是吊灯砸落的瞬间,江屿额角涌出的鲜血,还有他无声的“别怕”。她蜷缩在沙发上,紧紧握着那枚贝壳,感受着它微弱却持续的光和暖,像抓住黑暗中唯一的光源。窗外的雨,在她离开医院后,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城市浸泡在一片死寂的潮湿里。

第三天下午,医生通知她,江屿情况稳定,转入了普通单人病房。可以探视,但时间不宜过长,病人需要休息。

林小雨几乎是跑进病房的。脚步在门口顿住。午后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病房里投下一条条温暖的光带。江屿半靠在摇起的病床上,头上缠着纱布,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总是盛满阳光的眼睛,此刻虽然带着大病初愈的虚弱和一丝迷茫,却已经睁开了。

他的目光落在门口的林小雨身上,短暂的失焦后,慢慢凝聚起来。没有林小雨预想中的怨恨、冰冷,或者哪怕一丝质问。他的眼神很平静,平静得像暴风雨过后的海面,甚至还带着一点……她几乎不敢确认的……温和?

“小雨……”他的声音很轻,带着手术后特有的沙哑和无力,却清晰地传到她耳中。

只这一声,林小雨强撑的堤坝瞬间崩塌。眼泪汹涌而出,她几步冲到床边,却不敢碰他,只是手足无措地站在那儿,像个做错了事等待审判的孩子,嘴唇颤抖着,泣不成声:“对……对不起……江屿……对不起……都是我……是我害了你……我……”

她语无伦次,巨大的愧疚和恐惧几乎将她撕裂。

江屿看着她崩溃的样子,眉头微微蹙起,不是因为责备,而是心疼。他极其缓慢地、有些吃力地抬起没有受伤的左手,动作很轻很轻地,覆盖在林小雨紧紧攥着贝壳、放在床边的手上。

他的手掌温热,带着一点病后的虚汗,却奇异地抚平了她指尖的冰冷和颤抖。

“不是你的错……”他的声音依旧很轻,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那灯……旧了……意外……”

意外?林小雨猛地抬头,泪眼朦胧中,撞进他温和而坦然的眼底。他……他在替她开脱?他明明知道!他明明看到了那张照片!他明明被她的失控风暴卷进来的!

“照片……”林小雨哽咽着,艰难地吐出这两个字,目光死死地锁着他,带着绝望的求证,“小薇……你妹妹……我……” 她说不下去了,巨大的痛苦扼住了她的喉咙。

提到“小薇”,江屿的眼神明显地黯淡了一下,一层深沉的痛楚和悲伤瞬间笼罩了他苍白的脸。他沉默了几秒,那只覆盖在林小雨手上的手,微微收拢了一些。

“是……”他承认了,声音低沉下去,带着沉重的沙哑,“她是我妹妹……唯一的妹妹……”

果然!林小雨的心沉入谷底,冰凉一片。

“我找到你……”江屿的呼吸似乎有些费力,他停顿了一下,积蓄着力量,目光却依旧平静地看着她,“不是因为恨。”

林小雨的哭泣声戛然而止,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那张照片……是我带在身上……提醒自己……”江屿的声音很慢,很轻,每一个字都仿佛用尽了力气,“提醒自己……生命有多脆弱……提醒自己……要去……理解……”

他吸了口气,目光落在林小雨依旧紧握的右手上,那枚贝壳在她指缝间透出柔和的光芒。

“我学气象……不只是因为……兴趣……”他继续说着,目光重新看向林小雨,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平静,“很早就……知道了……关于你的……特别……”

林小雨如遭雷击,彻底僵住。他……他早就知道?知道她的眼泪会带来雨水?知道她是个……怪物?

“那场雨……小薇……”江屿提到妹妹的名字时,声音再次哽咽,眼圈泛红,但他强忍着,目光依旧清晰地看着林小雨,“不是你的错,小雨。那是一场……意外。司机酒驾……路滑……和你……没有关系……”

没有关系?林小雨的大脑一片空白。她背负了十几年的枷锁,那场几乎将她压垮的罪恶感……在他口中,轻飘飘的一句“没有关系”?

“可是……雨……”她喃喃道,泪水再次滑落,“是我……”

“雨是雨,”江屿打断她,语气带着一种异常清晰的肯定,尽管声音虚弱,“灾难……是灾难。把它们……分开看,小雨……”

他看着她脸上交织的震惊、茫然和痛苦,那只握着她的手,极其轻微地用了点力。

“我接近你……”他喘息着,似乎这段话耗费了他巨大的精力,“是想……确认……想……靠近……那场雨里……最难过的人……不是你吗?”

林小雨的眼泪汹涌得更厉害了,喉咙里堵得发不出任何声音。原来……原来他看到的,不是她带来的灾难,而是灾难中她的绝望?他学气象,是为了理解她?

“这个……”江屿的目光再次落回她紧握的右手,嘴角极其微弱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那是一个疲惫到极点、却依旧温柔的笑容,“本来……是想……生日……给你的……”

他微微动了动手指,示意她摊开手。

林小雨颤抖着,缓缓摊开掌心。那枚染血的、散发着柔光的贝壳,静静地躺在那里。

“深海……月光贝……”江屿的声音越来越轻,带着浓浓的倦意,眼神开始有些涣散,却依旧努力地聚焦在她脸上,“传说……能带来……晴天……和……安宁……”

他的眼皮沉重地往下耷拉,声音几不可闻:“……别怕……小雨……雨……会停的……”

话音未落,他像是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头微微偏向一侧,再次陷入了沉睡。呼吸均匀而绵长。

林小雨呆呆地站在病床边,掌心托着那枚散发着微光的贝壳,如同托着一轮小小的月亮。温润的光晕流淌在她沾满泪痕的手上,也流淌进她冰封了十几年、此刻正剧烈震颤的心湖。

窗外的天空,厚厚的云层不知何时已经散开了一道巨大的缝隙。一束无比纯粹、无比耀眼的金色阳光,如同天国之门洞开倾泻而下的熔金,猛地刺破了连日的阴霾,穿过百叶窗的缝隙,热烈地、毫无保留地泼洒进病房!

光芒瞬间充满了整个空间,将冰冷的白色墙壁染成温暖的金黄。无数细小的尘埃在这突如其来的光柱中欢快地飞舞,闪烁着微小的金芒。

那束阳光,恰好落在江屿沉睡的侧脸上。将他苍白的皮肤映照得近乎透明,长长的睫毛在光线下投下浓密的阴影,嘴角似乎还残留着那抹极其微弱的、温柔的弧度。阳光在他脸上跳跃,勾勒出柔和的轮廓,仿佛为他镀上了一层圣洁的金边。

林小雨站在这一片突如其来的、汹涌的金色光芒里,沐浴着阳光带来的、久违的温暖。她低下头,看着掌心那枚在阳光下依旧散发着独特柔和光晕的贝壳。

光。贝壳的光。阳光。江屿脸上的光。

泪水无声地滑落,滚烫的,砸在散发着微光的贝壳上,折射出细碎的虹彩。

这一次,窗外,依旧是晴空万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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