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仙帝遗迹出来的那一刻，外界的星光显得有些不真实。
万界星台早已拆去了大比时的华丽光幕，只剩下最基础的阵纹在石台下方缓缓流转。看台上的观众早就散去，只留少数大能在高处静立，像是在等一个答案。
顾青云踏出光门，脚尖落在冰凉的石面上。
一瞬间，所有落在他身上的目光都收紧了几分。
“回来了。”
不知道是谁先出声，仿佛替这个时代松了一口气。
万象仙尊从星台上方缓缓落下，目光在顾青云身上略过，既没有神念探查，也没有多问，只是看了一眼他的气息，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看起来，还算完整。”
顾青云拱手行礼：“让前辈们担心了。”
云霄仙君立在一侧，目光在他与那枚已经收起的令牌之间来回扫了一圈，最后只是淡淡丢下一句：“能走出来，就说明你没乱来。”
“仙帝留下的路，哪怕写得再烂，也轮不到旁人指点。”
“看清楚了，再动手。”
顾青云心中一动，知道他多少猜到了些什么。
“前辈放心。”
他抬头，看向几位大能：“晚辈确实看到了一些东西。”
“所以，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我需要闭关。”
“整理前辈留下的架构，也把自己的那一版……真正写出来。”
万象仙尊与云霄仙君对视一眼，似有默契。
“地点？”万象仙尊问。
“中州联盟主城的内域小世界。”顾青云道，“那里有万象前辈和诸位道友布下的基准阵列，适合做高危架构测试。”
他没有提混沌仙帝诀三个字，也没有提“神界”，只是用“高危架构”代替。
听在真正明白的人耳朵里，却已经足够。
万象仙尊点头：“好。”
“内域有一处闲置的小世界，原本是为下一任盟主准备的。”
“现在看，提前给你用，也不算吃亏。”
他说着，抬手一划，一道通往联盟内域的小型传送阵在顾青云脚下亮起。
“去吧。”
“别学那位前辈，把整个世界当测试环境。”
“我们这一代，能多留一点缓冲空间，总比什么都不做强。”
顾青云深深一躬：“记住了。”
中州联盟内域。
一座被层层法阵包裹的小世界静静悬浮在虚空中，外层是以万象仙尊为核心构建的防御格网，内里则留着大片尚未被刻写的“空白区域”。
顾青云站在这片空白之中，深吸一口气。
“这里的规则比较干净。”
系统给出评估：“适合作为‘本地测试环境’。”
“你终于说了一句好听的。”
顾青云笑了一下，随即收敛笑意。
一阵脚步声从不远处传来。
慕容霜、莫问天、白玉京、司空羽，还有李黑，一行人从不同方向落下。
“师兄（大哥\/顾兄）。”
众人的称呼各不相同，落在一起，却都带着一种同样的意味——他们知道这次闭关的重要性。
“这次护法，怕是没那么轻松。”白玉京摇着折扇，难得正经，“若是外界有任何不对劲的风吹草动，我们得第一时间挡住，不能让人打断你。”
“简单。”莫问天捏了捏拳头，骨节咔咔作响，“谁敢来捣乱，我先把他揍趴下。”
司空羽哼了一声：“别说得好像你一个人就行似的。顾兄这次闭关，很可能会牵动整片小世界的法则。真出了事，怕是你连站都站不稳。”
嘴上冷嘲，落在顾青云身上的目光却意外认真。
李黑已经蹲在一片空地上，飞快地在地面勾画阵纹。
“我在外围再叠一层‘异常捕获阵’。”
“只要有哪怕一丝高维法则试图渗进来，阵法就会先吃一口。”
“吃不完的，再交给你那边的混沌沙盒。”
顾青云点头：“辛苦诸位了。”
他走到小世界正中的一块平地上，盘膝坐下。
脚下的阵纹亮起，一层又一层，将他包裹在最核心的位置。
“从现在起，内部一切交给我。”
“外面的世界，就拜托你们。”
慕容霜抿了抿唇，走近一步，轻声道：“放心。”
“无论外面发生什么，我们都会挡在前面。”
“你只管，把那条路走稳。”
顾青云与她对视，点了点头，闭上了眼睛。
天地安静下来。
当最后一丝外界的动静被阵法隔绝时，顾青云的意识彻底沉入识海。
混沌虚空缓缓张开。
在那片灰白色的海洋最深处，一套全新的法则骨架静静伫立——那是刚刚从仙帝遗迹里接手、并在自身混沌体系下重写过一遍的《混沌仙帝诀》。
与九转仙帝诀那种“把所有风险统统压回自己身上”的疯狂不同，这一套骨架每一层的节点旁，都挂着一块小小的“缓冲区”，标注着“异常分支”“回滚点”等字样。
“旧版是裸跑。”
顾青云在心中对系统道，“新版先搭沙盒。”
“先从内核开始。”
他抬手，一缕混沌之力从掌心飞出，缓缓落在自己的金仙本命法则之上。
那是一条曾经无数次经受优化、叠加、调试的主线，如今却显得有些僵硬——它是按“旧世界”的规则写出来的，不完全兼容未来那一层的负载。
“第一步。”
“重写内核。”
混沌之力像一支细致的笔，在本命法则上轻轻勾画，先是复制出一份镜像，再在镜像上逐条替换：
把那些只能在“金仙级世界”里跑得动的模块，改写成可以在“混沌沙盒 +金仙世界”双重环境下运行的版本。
系统在一旁不断记录数据，偶尔插一句：“这一处改得不错。”“这里可以再留一个回滚接口。”
顾青云专注得几乎忘了时间。
外界的小世界里，时间线依旧流转，有风吹过，有灵气循环。
但在他的识海里，时间仿佛变成了一个可以随手拉伸、压缩的变量。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镜像内核终于完全重写完毕时，系统给出第一份结果。
“新内核与旧内核兼容度：百分之九十五。”
“安全性提升评估：当承受同等级法则冲击时，爆炸几率下降七成。”
“剩下三成呢？”顾青云问。
“仍有烧穿的可能。”
“但至少，烧穿之前会先爆在混沌沙盒里，而不是直接炸在世界上。”
“可以接受。”
顾青云点头。
“那就——开始正式迁移。”
他伸手，轻轻一推。
旧内核缓缓淡去，新内核一点点嵌入自己的本命法则之中。
那一瞬间，他感到一股强烈的眩晕。
就像是正在运行的操作系统，强行把底层内核替换成了新版本。
哪怕有混沌沙盒兜底，这一步依旧危险到了极点。
外部阵法中，慕容霜忽然抬头。
一股恐怖的气息自小世界中心升起，又被阵法和混沌压回去，像一口被硬生生按在井里的火。
“开始了……”
白玉京收起折扇，认真地看向阵心：“这一步要是走歪了，我们这几层阵法也顶不住。”
莫问天握紧拳头，罕见地没有说话。
小世界中心。
顾青云的神魂在短暂的晕眩后重新站稳。
新内核彻底替换旧版本，本命法则线条变得更加简洁，却多出了许多看不见的“钩子”，用来在未来对接混沌沙盒和更高维度的负载。
“第一阶段，完成。”
系统的声音里，难得透出一点轻松：“你现在的底层，至少不会再像九转那样，一上来就把所有风险锁死在自己身上。”
“接下来，测试。”
顾青云深吸一口气。
一缕高压法则被从混沌深处提取出来。
那是他从仙帝遗迹中带回的一段“上古残波”，本可以轻易撕碎一个普通金仙的神魂，如今却被他当成测试数据，缓缓投进混沌沙盒。
灰白色海洋轻轻一颤，随即悄然吞下那一缕危险的光。
内部一阵剧烈波动，像是有人在沙盒里疯狂跑压力测试。
顾青云与系统一起，紧盯着监控曲线。
数息之后，曲线稳住。
“第一次高压测试通过。”
系统给出判定。
“沙盒未溢出，宿主本体未受实质损伤。”
“不过——”
“请不要在当前修为下尝试全量运行。”
顾青云失笑：“放心。”
“我现在连预热都算不上。”
随着一条条测试数据通过，混沌沙盒与新内核之间的接口逐渐稳定。
顾青云体内的灵力开始顺着新的路径运行，金仙层次的法则在混沌的包裹下缓缓升温，像一座正在重启的熔炉。
当最后一条测试线收回时，他终于吐出一口长气。
“可以了。”
“现在——该真正往上走一层了。”
他缓缓抬手。
新内核在识海中亮起，一道道法则线从他体内冲天而起，又被小世界的规则压回去，在闭环中不断循环。
金仙境界本就站在一片极高的平台上，再往上走一步，并不是单纯堆积灵力，而是要重写自己对世界的“读写权限”。
如今，他手里多了一把新的钥匙。
小世界的天空开始暗下来。
无数细微的雷纹在云层中游走，却没有真正劈落，只是在外缘徘徊，像是在犹豫要不要检验一下这个新版本的坚固程度。
顾青云盘膝而坐，神魂与新内核完全重合。
混沌虚空骤然收缩，从无边海洋化作一尊模糊的“混沌法相”，立在他身后。
法相没有五官，只是一团不断流动的灰白色，但在它身体四周，隐约可见无数细小符号闪烁，那是被丢进沙盒里反复跑过的危险分支。
它们不再直接挂在他身上，而是在混沌之中被一遍遍重写。
“金仙中期。”
系统的判定在他耳边响起，“突破完成。”
“在混沌仙帝诀当前可承受层级的加持下，你的实战上限，可短暂触及大罗金仙层次。”
“持续时间与负载强度，仍需在实战中进一步测定。”
顾青云睁开眼。
眼中倒映的小世界，一瞬间变得无比清晰。
他能看见每一条灵脉的细微流动，能看见阵法中藏着的那些“缓冲接口”，甚至能隐约感知到，这座小世界本身在某些地方与“大世界”的规则存在细微错位。
“这就是……往上半层的视角？”
他轻声呢喃。
“别得意太早。”系统道，“你现在能看到一些‘缝隙’，但真正把手伸进去之前，最好再多修几个补丁。”
“至少，目前这个版本的你——已经可以勉强实施一次‘局部混沌隔离’了。”
“也就是，面对某些会直接烧穿世界的招式时，可以临时给那片区域套一层沙盒，把爆炸留在里面，而不是炸在外面。”
顾青云点头。
“仙帝级神通的雏形？”
“可以这么说。”系统道，“准确一点，是‘仙帝级防御\/隔离手段的 alpha 版’。”
“距离真正实用，还有很长一段路。”
“这就够了。”
顾青云站起身，缓缓收回气息。
小世界天空中的雷纹悄然散去，外层阵法上一道道亮起的预警符文逐渐熄灭。
阵法之外，众人同时松了口气。
“成了。”白玉京轻轻吐气。
莫问天兴奋地一拳砸在掌心上：“我就说大哥闭个关，肯定要把天顶再抬高一截！”
司空羽嘴角一抽：“闭关而已，你把话说得像是装修房顶。”
慕容霜却只是静静看着阵心，眼中缓缓浮出笑意。
“只要他还在就好。”
“只要他还愿意回来，我们就有办法。”
小世界中心的阵纹一圈圈熄灭，最后一层光幕消散。
顾青云的身影从阵心走出。
他看起来并没有太夸张的变化，身上的气息甚至比之前还要收敛许多，只是站在那里，就让人本能地无法忽视。
“辛苦了。”
他朝众人躬身一礼。
“我们只是站在外面。”慕容霜摇头，“真正辛苦的是你。”
“感觉怎么样？”白玉京问。
“像是终于把一台随时可能蓝屏的旧机子，换上了一个不会一碰就炸的新内核。”
顾青云想了想，给自己找了个比喻，“当然，新内核还没跑完所有测试。”
“但至少——现在我可以让一些本该炸在世界上的东西，先去混沌里炸一炸试试。”
李黑眼睛一亮：“那下次布阵的时候，我可以多大胆一点。”
“别太大胆。”顾青云笑道，“沙盒再大，也是有上限的。”
“真撑不住的时候，记得先撤。”
话音刚落，他忽然停住。
一股极其细微，却又极其刺耳的法则震动，从远方某处传来。
不是这座小世界内部的声音，而是透过多重阵法，从更辽阔的天地间隐隐传来的一记“敲门声”。
顾青云抬头。
那震动很快被阵法过滤掉，对普通修士来说几乎不可察觉。
但对刚刚把视角往上抬了半层的他来说，那一记敲门，清晰到无法无视。
“系统。”
“检测到中州外缘某片区域，法则被非本界力量短暂触碰。”系统迅速给出答案，“疑似大规模入侵前的‘试探波’。”
慕容霜等人还在讨论闭关的余波，没有察觉到这层变化。
顾青云收回目光，眼中的笑意一点点收敛。
“看来，世界给我的缓冲时间……”
“并不会太长。”
他深吸一口气，把刚刚突破带来的欣喜压在心底，只留下那份在仙帝遗迹里看到上古记忆时生出的冷静。
“走吧。”
“先看看，这次是谁在敲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