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原地，手还按在胸口。
身体已经不像是自己的了。腿没了，脚没了，下半身只剩下一层灰皮裹着骨架，手指头一碰就往下掉渣。可我还站着，靠着胸口那团黑乎乎的东西撑着。它在我体内转着，像心跳一样稳，又像野兽一样随时会咬回来。
我知道自己快撑不住了。
识海里全是裂纹，像干涸的河床，风一吹就要碎。混沌吞噬源种被我吞进心脏，但它不是死物，它有想法。我能感觉到它在试探，在等我松一口气，好一口把我吃干净。
不能倒。
巨兽还在那边趴着，一只眼灭了，另一只还闪着红光。它没死，那就还得打。可我现在连抬手都费劲，骨头缝里都在漏气，灵魂像是要从头顶飘出去。
我闭上眼，把最后一丝意识沉下去。
识海一片灰白，脚下突然出现一个圆阵。裂痕到处都是，符文暗淡，像是很多年前留下的东西。我记得这个阵——是我们三个人一起画的，那时候为了拦住海底那个机械首领，我们把手叠在一起，发了个谁也没当真的誓。
现在这阵居然还在。
我正想着，一阵冷风刮过。
抬头看见苏清雪站在我对面。她不是实体，影子似的，身上带着霜气，手里攥着一小截断剑。她一句话没说，抬手就把那截剑插进了自己心口的位置。
阵法“嗡”地响了一下。
银色的线顺着裂缝爬开，像是结冰的河面被重新冻住。寒气扑脸，我的意识猛地清醒了一瞬。
她说：“用我的剑意稳住阵。”
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都砸得我脑仁疼。
我刚想开口，另一边又有动静。
洛昭从灰雾里走出来，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手里捏着一张破纸。她瞥了我一眼，笑了一声：“哟，真快把自己玩死了？”
我没力气回嘴。
她也不在乎，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卦纸，说：“最后一张了，本来留着保命用的。”说着，她划破手掌，把血抹在纸上，“这次不算命，算你能活多久。”
卦纸亮了。
上面浮出几个字：“三首六臂，共御天劫”。
阵法彻底激活，四周的裂纹开始愈合，符文一个个亮起来。我能感觉到体内的吞噬漩涡抖了一下，像是被什么东西压住了。
还不够。
阵是稳住了，可它需要第三股力量才能真正运转。我和苏清雪、洛昭残魂的力量拼在一起，还是差那么一口气。
我咬牙，准备把自己的本源也填进去。
就在这个时候，阵心突然晃了。
光影扭曲，一个女人的身影慢慢浮现出来。她穿着战甲，手里握着一把长枪，紫瞳微闪，枪尖点地。
凌霜。
我没叫她名字，但她一出现，整个阵就炸了光。混沌领域剧烈震动，原本靠我供能才能维持的循环，突然自己转了起来。外界散落的能量碎片自动飞来，被吸进阵中，再转化成我能用的气流。
我愣住了。
她看了我一眼，没说话，只是轻轻抬手，把枪交到左手。那一瞬间，我脑子里闪过很多事——她什么时候加入的这个契约？为什么早年画阵的时候她不在？可她的气息又确实和这阵连着，像是早就埋好的根。
苏清雪站在一边，身影越来越淡。她看着凌霜的虚影，低声说：“你终于来了。”
洛昭哼了一声：“等你等到花都谢了。”
凌霜没理她们，只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然后抬起枪，指向阵外。
意思是——别停。
我明白她的意思。
现在不是发呆的时候，吞噬源种还在体内，随时可能反扑。既然阵稳了，就得趁机把它彻底驯服。
我深吸一口气，双手合拢，把两女注入的力量集中在胸口。混沌领域开始压缩，一圈圈往内收，像要把那团黑东西逼出来。
体外看不见变化，但体内已经翻天覆地。
吞噬漩涡疯狂挣扎，熔岩之躯和龙魂同时震动，三条能量线绞在一起，硬生生把它从心脏位置拽了出来。它在我胸腔里盘旋，发出低吼般的震鸣，想要逃，却被契约阵的光锁死。
我抓住机会，把它的核心塞进阵眼中央。
咔的一声，像是上了锁。
它不动了。
不是死了，是被镇住了。我能感觉到它还在跳，但节奏变了，开始跟着契约阵走，像是成了这系统的一部分。
我松了口气，膝盖一软，跪在地上。
身体更烂了，肩膀上的皮直接剥了一半下来，露出森白的肩胛骨。可我还活着，意识没散，混沌领域也在继续运转，甚至开始自发吸收战场残能。
苏清雪的身影几乎透明了。
她看了我一眼，嘴唇动了动，最后只留下一句：“别带其他女人。”
话音落，人就散了，化成一缕寒雾钻进阵底，像是成了阵法本身的养料。
洛昭也没多留。
她冲我眨了眨眼：“下次别这么蠢，命只有一条。”说完，她把手里的卦纸往空中一抛，纸烧成灰，随风飘走。她的影子晃了晃，最后缩成一点光，沉进我识海角落。
我知道她没完全消失，只是藏起来了。
阵里只剩我和凌霜。
她站在阵心，枪没放下，紫瞳盯着我。我没有躲，就这么看着她。她不说，我也不问。有些事现在不能讲，也讲不清。
但我能感觉到，她不是来看热闹的。
她是来守约的。
远处传来一声闷响。
巨兽动了。它想站起来，四肢在地上划拉，装甲还在掉渣。它没死透，能量中枢虽然断了半边，但另一半还在运作。只要它还动，这场仗就没完。
我撑着地面，想站起来。
两条腿已经废了，只能靠手臂往前挪。每动一下，骨头就跟错位似的咯吱响。可我必须靠近它，必须确认它是不是真瘫了。
凌霜忽然抬手。
枪尖一挑，一道紫光射出，打在我背后。我没反抗，任由那股力推着我往前滑了一段距离。
离巨兽近了。
它那只剩的眼睛转向我，红光闪了两下，像是认出了我。
也是这时候，我发现它胸口的裂缝深处，还有东西在动。
不是能量链，也不是机械核。
是一颗小小的、发着蓝光的珠子，正缓缓旋转，像是在重启什么程序。
我心头一紧。
这玩意……不对劲。
正想提醒自己小心，胸口突然一热。
混沌领域自动反应，吞噬漩涡猛地提速，竟隔着老远对那颗蓝珠产生了吸力。珠子顿了一下，停止转动。
凌霜眼神变了。
她一步跨到我身前，枪横在前，直指巨兽胸口。
我知道她在防什么。
那颗珠子，恐怕不只是备用能源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