魑疆占领了璃国大部分领土,其中包括许多重要的交通枢纽和军事要塞,可以说把璃国拿捏的死死的。尤其是魑疆占领了璃国最大的产盐地,这里生产的盐占璃国总量的五分之四,给当地居民创造了巨大的财富,璃国每年从那里收缴的盐税就有三千万两白银。
自从那场惨烈的战争落下帷幕,璃国的百姓们原本以为可以迎来和平与安宁,然而现实却给了他们沉重的一击。
战争结束后,璃国的统治者们为了填补因战争赔款和贪官污吏所导致的空虚国库,开始对百姓们征收繁重的苛捐杂税。这些税收犹如一座沉重的大山,压得老百姓们喘不过气来。
面对如此沉重的负担,老百姓们苦不堪言。为了生存下去,他们不得不舍弃自己原本的住所和家中的牲畜、土地,背井离乡,向南边逃亡。在这漫长的逃亡路上,他们身无长物,除了身上的衣物和一些勉强能果腹的食物外,几乎一无所有。
这些食物,也仅仅是那些富贵人家看不上眼的糟糠和梆硬的包谷。然而,即使是这样的食物,对于这些饥寒交迫的老百姓来说,也已经是一种奢侈。在一些地方,由于饥荒肆虐,粮食极度匮乏,甚至出现了令人毛骨悚然的“易子而食”的现象。
在那些达官贵人的眼中,“易子而食”不过是史书中的一个词语,听起来虽然残忍恐怖,但他们对此并没有太多的概念。毕竟,自古以来,饿死的往往只有穷人,而贵族们即使再怎么没落,也不至于吃不起饭。
可即便现在已经到了民不聊生的地步,皇族也并没有因此而勤俭节约,依旧我行我素,继续过之前那种奢靡生活。
自从璃国的皇都迁到浣花城后,皇室便打算将原本的行宫翻新扩大,在原有的基础上再加上一个观星台,将其作为新的皇宫。贾真和木衍竟然都不反对。也是,他们自小就过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这些开支对他们来说那是日常标配,只能多,不能少。
贾真看着晴川新采买的布料,有些不满道:“这料子怎么是棉的?难道连桑蚕丝的也没有了吗?”
晴川回答说:“太后,丝绸还没到,估摸着还有半个月才到。”
“怎么这么慢?”
“因为原本给宫里定做料子的是薛氏绸缎庄,但是打仗以后就搬走了,搬到了庐州,以前织布用的那几台大织布机因为太沉太重,都没搬过去,但他们家的布必须得用特别的机子才能织,所以只能现去庐州找工匠做。”
“唉,罢了,就先用这些布做几身夏装吧,做剩下的布你们几个拿去分了就是。”
说罢,贾真又靠在躺椅上暗自神伤起来,在心里就是埋怨这命运不公,让她经历这些,从原本富丽堂皇的宫殿搬到这穷乡僻壤来。同时又哀叹自己怎么就有这样的父母,满嘴都是亲情血脉,遇到事了抛下她先跑。放眼整个璃国,有多少父母会干出这种事来。
现在战争结束,父亲母亲又来找她,说什么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其实他们心里是挂念着贾真的。实际上不过就是想继续当他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陈国公罢了,还满口国仇家恨仁义道德,让人听着就好笑。
木衍还是像以前一样,整天插科打诨无所事事,一问他就说:“璃国灭亡那是早晚的事,岂是我一个人就能改变的。我是皇帝又怎么样,造成今天这种局面难道是因为我一个人吗?”
这天,木齐岳到街上陪母亲逛街。
世子妃看他愁容满面忧心忡忡的样子,问他:“儿啊,你怎么了?怎么看起来不太高兴啊?”
木齐岳有些无奈地说:“御灵宗被清理,我怎么高兴得起来,母亲您这不是明知故问么。”
“你又何必担忧,你已经 离开了御灵宗,那些都跟你没有关系了。”
“您这是说的什么话,我在御灵宗学习十来年,我的心又不是坚如磐石,怎么会一点感情都没有!更何况大家待我极好,曾经的那些喜悦都是真真切切存在的,我即便离开了御灵宗,但我仍然想念那里的生活。母亲,这样的话,您下次不要再说了,您 这话就是在伤我的心。”
世子妃连忙答应道:“好好好,不说了,是母亲的错,以后都不会说了。”
走到浣花城的翠柳桥附近,河道两旁绿树成荫,百草丰茂,岸上的人们也都精神饱满,整个一派祥和安定的景象。
世子妃指着那桥上正在看下面来往船只的路人说:“你看,他们多自得其乐。好多人都说现在朝廷增加赋税,老百姓民不聊生,饭都吃不饱,我看这都是瞎说。浣花城里的人就过得挺开心,一个个满面春风。”
木齐岳有些无语,他也知道自己的母亲是个世家小姐,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倒不是因为什么女德,而是王府就已经够大的了,从王府的南边到北边要坐轿子过去,平日里在王府里头随便转转就足够。不过出去逛街和去郊外泛舟除外,世子妃在家里又不用像普通女人家那样煮饭做菜、织布绣花,就连孩子也不用她亲自带,当年木齐岳刚出生时就有奶娘来代替母亲给他喂奶、换尿布。母亲在王府里每天基本上就是和几个姐妹一起读读诗、作作画,然后去花园照料一下花坛里 那几朵牡丹,再在花园里吃点点心,品品茶。偶尔出门也是在京城 最繁华的地方闲逛,那些平民百姓居住的位置她根本不可能去。因此,她哪见过什么民生疾苦,只不过是听身边几个伺候她的丫鬟说的。
再说那几个丫鬟,哪个不是一只手戴两三个玉镯子,那寻常人家见都见不着的点翠簪,那几个丫鬟头上一人一支。世子妃每年的寿宴都会收到好多贺礼,她喜欢的都叫丫鬟收起来,不喜欢的就都拿给丫鬟去了。她们估计也早就忘了以前过的苦日子,跟世子妃说外边儿的百姓过得多么悲惨时,世子妃问那些百姓怎么个悲惨法儿,她们只能说出:“这些穷人只能吃糙米,一顿饭只有两个菜,连肉都吃不上。”
世子妃却也说:“那这样的话确实惨,不吃肉怎么行,还只有两个菜,这饭吃在嘴里也没味道啊。”
因此,世子妃根本就不知道现在老百姓过得有多悲惨,她的认知被周围的一切框住了。
木齐岳在心里组织语言,最后还是决定将事实告诉母亲。
“母亲,不是你看到的这样。这些人都是浣花城里的生意人,家里比不上王府,但也能做到吃穿不愁。您可知,就单单是吃穿不愁这四个字璃国有多少人都做不到。他们只能吃喂猪米糠,穿破旧的衣服,有些甚至连 衣服都没得吃,像牲畜一样赤裸着身子行走在山间。我回来的路上看到了太多这样的景象,我从未想过人为了活下去能做到什么地步,但我看见了,也知道了,在那种时候,易子而食都是再正常不过。我把身上带着的食物分给他们,我本以为这样就能救他们一命,没想到有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在吃馒头时吃得太急,被噎死了,我发现时已经没救了。这样的景象,您能想象吗?”
世子妃震惊到说不出话,她不知道自己该有什么心情,是同情怜悯,还是不屑一顾,她作为既得利益者根本无法设身处地为那些穷人着想。
片刻后,世子妃苦笑着说:“那我也没办法啊,苛捐杂税那是朝廷下的命令,我无法干涉。不过我每个月都会去三清殿前施粥,这也算是行善积德了吧。”
“可是,”木齐岳又说:“祖父就不能去劝劝陛下么?明明百姓的日子不好过,还要扩建宫殿,这又要耗费多少财力。”
“这事你自己去跟你祖父说吧,他是怎么想的我也不清楚。”
第二天,木齐岳去祖父的书房找他,将希望皇帝能放弃扩建宫殿的事告诉祖父。祖父却是犹犹豫豫,站起来踱步两圈又坐下,看上去十分纠结。
他说:“我之前就劝过一次,可陛下嘴上说会再考虑考虑,过几天就开始筹备了。陛下现在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有自己的主见,他也意识到自己是天龙人,是璃国的皇帝,有至高无上的权力,我不知道 他到底在想什么,但我猜他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意思。估计劝了也没用,他还是会继续我行我素。”
木齐岳只能作罢。
他走出书房,心中满对自己能力的怀疑,他想保护御灵宗,但无法对抗溯清门,想拯救天下苍生,但势单力薄,仅仅能给那些快要饿死的灾民一些吃的,而这点吃的只是能解燃眉之急,以后他们还是要面临贫穷、疾病、天灾、人祸。要让天下人都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就只能改变制度,改变这个国家。
他在浣花城的每一天都让他感觉自惭形秽,他厌倦了这里虚假的繁荣,他决心离开,去做他真正想做的事情。还有,他要去寻找其他活下来的御灵宗弟子,团结大家一起替掌门查明真相,并给御灵宗报仇。
于是,当天下午,他便跟母亲父亲告别,将自己的志向告诉父母。世子妃十分悲痛,她不是修士,寿命短暂,之前木齐岳去御灵宗修行,她一年只能见木齐岳一次,眼看自己已经年过半百,能和儿子共享天伦之乐的日子不多了,她自然是舍不得,尤其是知道木 齐岳这一走可能要五六年才会回来,她更是不同意。
世子也是如此,他希望木齐岳能待在他们身边。
可木齐岳说:“父亲,母亲,我不是个孝子,我想去拯救天下苍生,当个善人。天下百姓皆是因为我们木家才如此凄苦,我理应替木家做些什么。”
就这样,木齐岳不顾后面哭成泪人的母亲,带上行李离开了家。
他第一件事就是飞回御灵宗看看,但现在乌山已经成了溯清门的领地,他进不去。
他只能在玖和镇上喝酒,以纾解心中郁结。木齐岳以前是个品行端正的好学生,各位师祖都夸他为人正直,他很少饮酒,只有在过节时应应节气和我们一起喝两杯。这次他一喝就是一个下午,修士酒量也大,那种客栈里面最常见的果酒一次能喝半缸,木齐岳在客栈里坐了一整个下午,不停叫小二拿酒来。
木齐岳不常来镇上的酒馆喝酒,小二都不认得他,全都在后厨悄悄讨论这个人到底是从哪儿来的,怎么这么能 喝。
这些话木齐岳都听见了,他只觉得伤感,除了他自己,还有谁认得他是御灵宗的。他后悔当初听了父亲的话离开御灵宗,连各位师祖的最后一面都见不到,曾经的那些同窗好友也不知是死是活。如果能再见面,哪怕让 他放弃贵族身份他也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