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嫣然，死了。”
听到这话，林辰端起白玉茶盏，轻轻吹开浮沫，动作未有丝毫停滞，甚至连眼睫都未曾颤动一下，仿佛听到的只是一个陌生人的名字。
“哦？”
他淡淡应了一声，音调没有任何起伏，示意楚南笙继续。
“……自从那天被宗主轰出问鼎宗后，她走投无路，只能像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窜。”
“后来，她无意中去到了一个灵气稀薄、秩序混乱的边荒魔域，那里是散修、魔修和逃亡者的聚集地，在那里，她遇到了一个自称‘百蛊真君’的邪修。”
“此人仅有元婴初期的修为，在魔域底层摸爬滚打，最擅长的就是坑蒙拐骗，炼制一些邪门丹药和蛊虫。”
“百蛊真君骗她说，有一种秘传的‘同心转命蛊’，只要种下，她便能够和宗主你同生共死，她便能够改变宗主你的想的想法，回到宗主身边。”
“……”
楚南笙一边说着，余光看着林辰的反应。
但林辰神情淡漠，悠闲的喝着茶，似乎在听着一个毫不相干的人故事。
楚南笙松了一口气，继续道：
“柳嫣然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信以为真。”
“她并不知道，百蛊真君之所以骗她，不过是想让她主动放开心神，与蛊虫融合，成为炼制‘人元大丹’最好的药引！”
“……”
“最后她虽然发现了真相，但已经被蛊虫抽干了血肉，她的金丹被生生炼化，魂魄被抽离，与数种污秽的毒物一起，投入丹炉，炼成了一颗邪气森森的丹药。”
“……”
楚南笙说完，便不再言语，静立一旁。
林辰缓缓呷了一口灵茶，温热的茶汤入喉，带来一丝灵韵。
他放下茶盏，目光掠过窗外无垠的云海，终于开口，声音里听不出丝毫波澜，只有一种穿透世情的淡漠：“自作孽，不可活。”
这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修仙界。
以前柳嫣然有林辰的保护，对这个世界根本没有清醒的认知。
只有她出去了，接触到这个世界的残酷，她才会明白，这个世界根本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美好，除了师父、师娘以及以前被蒙在鼓里的自己，根本不会有人惯着她。
不过……以她的脑子，估计到了最后也不会后悔。
只会觉得是林辰无情无义，始乱终弃。
很可能在生命的最后，也还在不断咒骂自己吧。
算了。
人都死了，想那么多也没意义了。
真正的漠视，不是愤怒，不是嘲讽，而是彻底的无关。
她的生与死，于林辰而言，没有本分区别。
林辰微微摆手，仿佛拂去一抹微不足道的尘埃：“此事，到此为止，不必再提，至于那个什么百蛊真君……安排一下，送他上路吧！记住，不要让他死得太容易了。”
“是。”
楚南笙躬身领命，身影悄然淡去，仿佛从未出现过。
而林辰，还和之前一样，坐在甲板上，悠闲的品着灵茶，星眸中古井无波，战船下方，帝洲繁华的景象正在快速后退，形成一道道残影。
小半个月后，战船抵达烟雨楼。
……
“虞楼主好福气啊！”
林辰看着一青一红两位侍女在一旁伺候，说不羡慕是假的。
青鸟一袭青衣，身姿高挑。
红薯一袭红裙，体态丰腴。
两人相互映衬，秀色可餐，真是一种视觉享受，可惜……虞玄机的身体实在是太过虚弱，无福消受。
而且看他现在的样子，估计也撑不了几个月了。
“林宗主喜欢？”
虞玄机忽然问道。
“喜欢。”
林辰大大方方承认了。
“林宗主真坦率。”
“我宁愿当个真小人，也不当伪君子，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有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明明很喜欢却装出不一副很嫌弃的样子，那才叫恶心。”
“……哈哈，咳咳咳……林……宗主说得对，咳咳……”
虞玄机剧烈咳嗽起来，甚至咳出来不少血。
但他没有丝毫慌乱，甚至还很开心，因为他的心愿已了，还在生命的最后时刻遇到了林辰，一个臭味相投的真小人……
有人白首如新。
有人倾盖如故。
而林辰就是那个他一见到，就很聊得来的朋友。
只可惜，如今他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
只可惜……没有早点遇见。
“林宗主。”
虞玄机笑着笑着，忽然面色一肃，认真道：“既然你这么喜欢，我就将她们都送给林宗主，如何？”
“舍得 ？”
林辰眯着眼看他。
“你说呢？”
虞玄机似笑非笑。
然而，林辰还没说话，青鸟和红薯就先跪了下去，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红薯（青鸟）宁死也不离开公子！”
“没有人永远不会死。”
虞玄机却表现得很淡然：“我没几天了，我死之后你们好好跟着林宗主，要像对我一样对林宗主，不要有任何异心，林宗主……不会亏待你们的……”
“……不，不要。”
青鸟和红薯，两人哭得更凶了。
她们两人都是苦出身，虞玄机对她们都有救命之恩，后来更是在虞玄机的帮助下，一路修炼到至尊境。
对于她们而言，虞玄机不只是主人那么简单。
恩同再造。
而虞玄机在她们的贴身保护下，再加上他在推演一道上的造诣，能够提前规避危险，因此哪怕他没有丝毫修为，在苍玄界几乎没有任何人可以威胁到他的生命。
只是……
他自己的生命，一点点流逝掉了。
“你们不必这样，让别人看了笑话。”
虞玄机将两人扶起，轻轻擦拭掉她们脸上的眼泪，笑道：“去把烟雨楼的账册拿来。”
“公子……”
两人不动。
“去吧。”
虞玄机挥了挥手。
青鸟眼泪模糊，还是不动，最终还是红薯强忍着悲痛，走了进去。
不多时，红薯捧着一本账册，犹豫了一下，送到林辰面前。
虞玄机看着林辰：“这账册上记载着烟雨楼所有的资产，人员等详细信息，还有这枚楼主令牌，现在我一并送给你，以后……烟雨楼就是你的了。”
虞玄机果然言而有信。
烟雨楼可是帝洲五大顶级势力之一，太一仙宗覆灭后，烟雨楼就是仅存的四大顶级势力之一了。
这样的庞然大物，虞玄机居然毫不犹豫，说送就送了。
可林辰也没有动。
红薯捧着账册的一双玉手，就这么僵在半空。
林辰直勾勾的盯着虞玄机，半天后才说出一句让所有人内心一颤的话：“你就这么想死？如果我说，我能救你，你不用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