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念在临时医院一住就是五天，秦峰拗不过她，只能让人把帅府里柔软的被褥和暖炉都搬了来，在隔间角落隔出一小块地方，勉强算个能歇脚的角落。
每日天不亮，她就扶着墙慢慢站起来，忍着孕晚期的腰酸腿疼，去看沈惊寒的伤口。军医换药用的烈酒刺鼻，她就拧块热帕子给他擦额头的冷汗；他总咳嗽，她就守在炉边煨着润肺的汤药，每隔半个时辰就用小勺喂他两口。
沈惊寒多数时候是昏睡的，偶尔醒过来，眼神也有些发飘。每次睁眼先找她，看见她挺着肚子坐在旁边，眉头就拧成个疙瘩：“回去……”
“回哪儿去？”苏念舀了勺温水递到他嘴边，语气轻快得像在说家常，“你这儿离学堂比大帅府离学堂近多了 ，等你好了，咱们正好去看看孩子们背书。”
他动不了，只能用眼神瞪她，可那眼神没什么力气，反倒像撒娇。苏念被他逗笑，指尖轻轻戳了戳他没受伤的左脸：“别瞪了，费力气。你乖乖好起来，我就回去。”
有次他半夜疼醒，额头上全是冷汗，嘴里含糊地喊着“念念”。苏念连忙爬起来，把他汗湿的头发捋到耳后，俯身在他耳边轻声哄：“我在呢，不怕啊。你看，这伤口快长好了，等结了疤，又是条好汉。”
他迷迷糊糊地抓住她的手，往自己胸口按：“这儿……疼……”
“我知道。”她的声音软下来，眼眶发烫，“忍忍就过去了。等你好了，我给你做你最爱吃的糖醋鱼，放双倍的糖。”
他似乎被“糖醋鱼”勾住了神，攥着她的手渐渐松了些，又沉沉睡去。苏念却再没睡着，坐在床边数他的呼吸，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
肚子里的孩子像是知道母亲辛苦，多数时候很乖，只是在她累得靠在墙上打盹时，会轻轻踢她一下，像是在提醒她别着凉。有次沈惊寒醒着，正好赶上孩子胎动，他盯着她隆起的肚子，眼神忽然软得像化了的雪。
“他……动了？”
“嗯，在跟你打招呼呢。”苏念把他的手放在肚子上，那里很快传来一阵轻微的起伏。沈惊寒的手指僵了僵，随即用掌心小心翼翼地贴着，嘴角慢慢勾起个浅淡的弧度，眼里却泛起了红。
“念念，委屈你了。”他低声说，声音里全是愧疚。
“不委屈。”苏念摇摇头，替他掖了掖被角，“你在，我和孩子就有家。你不在，这帅府再大，也是空的。”
她话不多，却像团暖烘烘的炭火，烤得沈惊寒心里又热又酸。他知道，这个女人看着温婉，骨子里却比谁都韧——他在前线拼杀，她就在后方守着家；他倒下了，她就挺着肚子闯过枪林弹雨，来他身边竖起一道墙。
第七天午后，沈惊寒终于能勉强坐起身。苏念正给他擦手，他忽然反手握住她的手腕，目光清亮地看着她：“学堂的孩子们……该开课了吧？”
苏念愣了愣，随即笑起来：“秦峰说，女先生已经带着孩子们先在临时的屋子里上课了，就等你好了，战争打完了，去给他们题匾额呢。”
“好。”他点头，指尖摩挲着她腕上的红痕——那是这些天攥着他的手磨出来的，“等我能走了，仗都打完了，就陪你去。”
阳光透过窗棂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暖融融的。隔间外传来伤兵们的说笑声，远处隐约有孩童读书的声音飘过来。苏念望着沈惊寒渐渐有了血色的脸，忽然觉得，这临时医院的药味里，好像也掺进了点甜意。
她知道，只要他们这样守着彼此，再冷的冬天，也会过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