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近正午,队伍已经深入到人迹罕至的老林子。这里的树木更加高大密集,积雪也更厚,阳光只能艰难地透过层叠的枝桠,投下斑驳破碎的光点。
张老枪选了一处背风的山坳,示意大家休息,吃些干粮补充体力。
众人各自找地方坐下,啃着冻得硬邦邦的窝头,就着咸菜和雪水。顾安东吃了几口,觉得身上有些发冷,便想着去附近捡些干树枝,拢一小堆火让大家烤烤手脚,驱驱寒气。
他提着柴刀,小心地在周围转悠,拨开灌木,寻找掉落的枯枝。
就在他弯腰去拾一截断木时,一阵低沉而连续的“哼哼”声,伴随着某种大型动物蹭过树干、拱开积雪的窸窣声,顺风隐隐传来。
顾安东动作一顿,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
他屏住呼吸,循着声音,借助树木的掩护,小心翼翼地往前挪了十几步,拨开一丛挂满冰凌的灌木——
只见前方不远处,一片被野猪拱得乱七八糟的林间空地上,赫然聚集着一大群野猪!粗略一看,竟有十来头之多!其中一头公猪体型格外硕大,估摸着得有四百斤开外,鬃毛粗硬如钢针,嘴上两支弯曲的獠牙在雪地反光下泛着惨白的光,它正烦躁地用獠牙刨着树根,发出“吭哧吭哧”的声响。
旁边几头母猪带着半大的崽子,也在不停地拱着雪地,寻找着草根和冻果。
顾安东心头一凛,不敢有丝毫耽搁,立刻弓着腰,以最快的速度、最轻的脚步,悄无声息地原路退回。
一回到休息地,他也顾不得喘匀气,压低声音,急促地对正抽着烟袋的张老枪和李炮头报告:
“张大爷,李叔!前面!前面有一大群野猪!至少十来头,有个带獠牙的公猪,个头非常大!”
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了下来,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顾安东身上,休息地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张老枪猛地站起身,烟袋锅都忘了磕,浑浊的眼睛里爆射出锐利的光芒:
“具体位置?离多远?它们在干啥?”
顾安东迅速而清晰地描述了刚才看到的情形。
“好家伙!一窝端的机会来了!”
李炮头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眼神里充满了猎人的兴奋,但更多的是凝重,
“十来头……还有带崽的母的和大公猪,硬来可不行,容易炸群,到时候四处乱窜,又危险又打不到多少。”
张老枪眯着眼,快速思索着,他那布满老茧的手指在雪地上飞快地划拉着,像是在布阵。
“都听好了!”
他声音低沉而有力,瞬间将所有人召集到身边,
“这是个难得的机会,但也凶险!咱们不能贪多,盯住那头最大的公猪和两三头肥壮的母猪打!其他的,能留下算运气,留不下也别强追,保命要紧!”
他开始迅速分配任务:
“李炮头,”
他看向枪法最准的搭档,
“你带两个后生,绕到东边那个小坡上,那里视野好。你的任务最重,盯死那头大公猪!等我们这边动静起来,它肯定会受惊抬头或者想跑,你看准机会,照着眼窝子或者耳后根打,务必一枪放倒!你那两个后生负责警戒和补枪,防备其他猪往你们那边冲!”
“得令!”
李炮头重重点头,立刻点了两个手脚麻利的后生,检查了一下火铳和火药,猫着腰迅速向东边摸去。
“栓子、铁蛋!”
张老枪又指向两个力气大、使猎叉的好手,
“你俩跟我,从正面悄悄摸过去,尽量靠近!听到李炮头的枪响,立刻冲出去,用猎叉别住最近的那两头母猪的后腿,别让它们跟着公猪一起冲起来!记住,叉子要稳准狠,别扎空!”
“明白!”
两个壮实后生紧紧攥住了手中的猎叉,脸上既有紧张也有跃跃欲试。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顾安东和另外两个相对年轻的猎人身上:
“安东,狗剩,山娃!你们三个,守在西边这片灌木后面。”
他指着顾安东刚才回来的方向,
“这里是下风口,猪群受惊后,很可能往这边逃窜!你们的任务是截住它们!”
“安东,你的枪法我们没见识过,不要贸然打头猪,等猪冲过来,瞄准侧身或者屁股打,扰乱它们!狗剩、山娃,你俩用猎叉和砍刀策应,保护安东,也别让猪轻易冲过去!明白吗?”
“明白!”
顾安东感到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手心因为紧张而微微出汗,但他用力握紧了肩上的土铳,重重点头。
他知道,这是对他的考验,也是极大的信任。
“都检查家伙!火药装足,引信检查好!”
张老枪最后低吼一声,
“行动!手脚放轻,看我的手势!”
猎人们如同暗夜中的幽灵,悄无声息地散开,按照部署迅速进入各自的战斗位置。
刚才还充满人气的休息地,瞬间只剩下凌乱的脚印和冰冷的空气。山林重归寂静,但这寂静之下,却潜藏着即将爆发的、原始而激烈的生死搏杀。
顾潜伏在灌木丛后,冰凉的枪管贴着脸颊,他调整着呼吸,目光紧紧锁定前方,等待着那决定性的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