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起坐在白骨王座上,如同沉睡。
他呼吸平稳,胸膛微微起伏,但那气息却冰冷如寂灭海的死水,带着令人心悸的寒意。
皮肤下,暗灰色的寂灭脉络与淡金色的剑意脉络相互缠绕,如同两条争斗不休的毒龙,达成了一种脆弱而危险的平衡。
断界之刃横在他膝上,刀身的裂纹似乎被某种灰暗的物质填充,不再扩大,却也未曾愈合,依旧黯淡无光。
他活下来了,以一种无人能料的方式。
但此刻的他,更像是一件被暂时封存的凶器,谁也不知道再次出鞘时,会是怎样一番光景。
白素和慕容九守在他身旁,寸步不离。
两女脸色依旧苍白,之前的消耗远未恢复,但眼神却死死盯住王起,生怕那平衡在下一刻被打破。
白素的星辉柔和地笼罩着王起周身,试图隔绝外界过于浓烈的死气,尽管效果甚微。
慕容九的紫电则内敛于体,如同蓄势的雷云,警惕着任何可能出现的异动。
王磊和霍沧海守在宫殿入口附近,背对着中央的王座。
王磊独臂拄着刀,独眼如同鹰隼般扫视着外面灰蒙蒙的骨海,任何风吹草动都让他肌肉紧绷。
霍沧海则闭目调息,长矛横于膝上,气息沉凝,但耳朵却在微微颤动,捕捉着一切可疑的声音。
这座“眠骨殿”暂时成了他们的避难所,但也像一座华丽的囚笼。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
只有那浅蓝水池偶尔冒起的气泡,证明着某种流动。
寂静中,慕容九忽然低声开口,打破了凝滞的气氛:“那白骨夫人……她与那位‘逆寂’前辈,究竟是什么关系?”
白素轻轻摇头,目光依旧落在王起脸上:“不知。但她似乎对王大哥没有直接的恶意,否则不必多此一举。”
“没有恶意?”慕容九嘴角勾起一丝冷峭,“她引动寂灭本源灌体,稍有不慎便是形神俱灭,这比直接的刀剑更凶险。”
“而且,她出现的时机,太过巧合。”
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青冥他们口中的‘那位’,与这白骨夫人,是否有关联?”
这个问题,让白素的心猛地一沉。
正邪勾结的阴影,如同这寂灭海的死气,无处不在。
如果连白骨夫人这等存在也是“那位”的麾下,那他们此刻,岂不是自投罗网?
“等王大哥醒来,一切自有分晓。”
白素只能如此说,像是在安慰慕容九,更像是在安慰自己。
就在这时,一直闭目调息的霍沧海忽然睁开了眼睛,低喝道:“有动静!”
王磊瞬间转身,独眼锐利如刀。白素和慕容九也立刻站起,护在王起身前。
只见宫殿一侧,那由无数细碎骨片镶嵌而成的墙壁,忽然如同水波般荡漾起来!
紧接着,三道身影踉跄着从波纹中“跌”了出来!
正是之前退走的青冥、无面、石魁!
只是此刻,他们比之前更加狼狈。青冥脸色惨白,嘴角带着未干的血迹,那身青衫破损多处。
无面的黑袍撕裂,露出下面干瘪如柴的身体,那惨白面具上也出现了几道裂痕。
石魁最为凄惨,那岩石般的胸膛上有一个清晰的、焦黑的掌印,不断冒着黑烟,他气息萎靡,几乎站立不稳。
唯独少了那个彩衣女子——织娘。
三人甫一出现,便看到严阵以待的王磊等人,以及王座上气息诡异的王起,脸色顿时变得极其难看。
“是你们!”
青冥眼中闪过一丝惊怒,随即化为狠厉,“没想到你们竟能躲到这里!”
王磊独臂扬起长刀,赤阳真气吞吐不定,狞笑道:“怎么?在外面被什么东西撵得像丧家之犬,又想回来找不自在?”
青冥眼神阴沉,快速扫过王起,尤其是在他膝上的断界之刃和皮肤下的异样脉络上停留片刻,瞳孔微缩。
他显然看出了王起状态的特殊,以及那潜在的恐怖。
“哼,牙尖嘴利!”
青冥压下翻腾的气血,冷声道,“此地并非善地,那白骨夫人更非善类!”
“你们与她搅在一起,无异于与虎谋皮!”
“总比被你们这些藏头露尾的家伙追杀要强!”霍沧海长矛一顿,声音沉闷如雷。
无面客那碎裂的面具转向王起,袖中鬼爪微微探出,发出嘶哑难听的声音:
“他的状态……很奇妙……寂灭与逆寂共存……这是‘钥匙’完美的温床……”
石魁低吼一声,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王起,充满了贪婪与暴虐,仿佛在看一件稀世珍宝。
钥匙?温床?
这些词让白素和慕容九心中寒意更盛。
王起果然从一开始就是他们的目标!
“织娘呢?”慕容九忽然问道,紫电剑微微抬起,指向三人。
青冥脸色一黯,闪过一丝痛楚与愤怒:“死了!为了挡住那头突然苏醒的‘骸骨龙魔’……”
“若非为了带回‘钥匙’的消息,我们也不会拼死闯入这眠骨殿的偏门!”
骸骨龙魔?
看来这白骨岛屿上,危险远不止他们遇到的这些。
就在这时,那空灵而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仿佛来自宫殿的每一个角落:
“闯入者,当诛。”
白骨夫人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那浅蓝水池之上,依旧赤足悬浮,素白长裙曳地,黑曜石般的眸子冷漠地注视着青冥三人。
青冥三人身体瞬间绷紧,如临大敌。
他们显然对这白骨夫人极为忌惮。
“夫人!”
青冥强行压下恐惧,拱手道,“我等并无意冒犯眠骨殿,只是被凶物追杀,误入此地!”
“此人乃‘那位’点名要的‘钥匙’,还请夫人行个方便,让我等带他离开!”
他指向王座上的王起。
白骨夫人目光扫过王起,又落回青冥身上,声音没有丝毫波动:“此地,我说了算。他,现在是我的客人。”
“客人?”青冥几乎要气笑了,“夫人!别忘了你与‘那位’的约定!难道你要背弃誓言?”
约定?誓言?
王磊等人心中巨震!
这白骨夫人,果然与幕后黑手有关联!
白骨夫人那空洞的眸子里,似乎第一次有了些许变化,那是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像是回忆,又像是……嘲弄?
“约定,是让我在此静候‘变数’。”她缓缓开口,“并未言明,‘变数’必须交给你们。”
青冥脸色骤变:“你……你想独吞‘钥匙’?!”
“是又如何?”白骨夫人语气依旧平淡,但那股无形的威压却骤然增强,如同整个寂灭海的重量都压了下来!
青冥、无面、石魁三人闷哼一声,齐齐后退一步,嘴角再次溢血。
他们本就身受重伤,如何能抗衡这眠骨殿主人的威势?
“好!好!好!”
青冥连说三个好字,眼神怨毒到了极点,“白骨夫人,你会为今日之举后悔的!‘那位’的怒火,绝非你能承受!”
说完,他竟不再犹豫,猛地捏碎怀中一枚漆黑的玉符!
嗡!
一股诡异的空间波动瞬间荡开!
一道狭窄的、不断扭曲的黑色裂缝出现在三人身后!
“走!”青冥厉喝一声,当先钻入裂缝。
无面和石魁紧随其后。
那黑色裂缝如同受伤的野兽般剧烈抽搐了几下,随即猛地闭合,消失不见,只留下一丝令人作呕的邪恶气息。
宫殿内,再次恢复了寂静。
白骨夫人并未阻拦,只是静静地看着那空间裂缝消失的地方,黑眸深邃,不知在想什么。
王磊几人松了口气,但心情却更加沉重。
青冥等人虽然退走,却坐实了白骨夫人与幕后黑手的关联。
而她口中的“变数”和“约定”,更是迷雾重重。
这女人,究竟是敌是友?
白骨夫人缓缓转身,目光落在依旧昏迷的王起身上,那目光复杂难明。
“时间不多了。”
她轻轻说了一句,身影再次缓缓淡去,“‘那位’的使者,很快就会亲自到来。”
留下的话语,如同冰锥,刺在每个人的心上。
使者?比青冥更强大的存在?
王起依旧在沉睡,皮肤下的灰金脉络微微闪烁着,仿佛在回应着外界愈发汹涌的暗流。
这短暂的安宁,似乎即将被彻底打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