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价。
这个词，像一根冰冷的毒刺，扎进了苏媚混乱的意识。
她见过太多付出代价的族人。为了换取片刻的安宁，献出灵石；为了得到强者的庇护，献上皮毛；为了活下去，献出尊严，乃至生命。
而眼前这个戴着面具的人族修士，她想要什么？
是她这身残破的皮囊？是她即将溃散的妖丹？还是她那继承自先祖，如今却带给她灭族之灾的九尾血脉？
苏媚琥珀色的眸子死死盯着江晚星掌心那团柔和的光球。那光芒充满了纯粹的生命力，像一泓清泉，诱惑着她干涸到快要龟裂的灵魂。她的身体本能地渴望着，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着想要扑过去，将那团光吞噬。
可她的理智，她那被血与火淬炼过的、属于九尾狐一族的骄傲与警惕，却在疯狂地拉扯着她，让她动弹不得。
“你……想要什么？”苏媚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每一个字都耗尽了她巨大的力气。
“一个承诺。”江晚星的声音依旧平淡，仿佛在谈论一笔最寻常不过的生意，“我为你提供活下去、变强、乃至复仇所需的一切。而你，需要将你未来的部分收益，分给我。”
“收益？”苏媚的脑子有些转不过来。她现在一无所有，哪来的收益？
“你的气运，你的力量，你未来所能得到的一切。”江晚星解释得很有耐心，就像一个经验丰富的导师在引导一个迷茫的学生，“你可以把它理解为一种投资。我投资你，你用你的成长来回报我。很公平，不是吗？”
公平？
苏媚想笑，可喉咙里的血沫让她只能发出一阵嗬嗬的怪声。
在妖界，从来没有公平可言。强者吞噬弱者，就是唯一的法则。这个人类，一定隐藏了什么更可怕的图谋。
“人族……和妖族，从不是朋友。”苏媚的眼神冰冷下来，那丝被生命之光点燃的微弱希望，迅速被更深的猜忌所覆盖，“你和那些追杀我的人，是一伙的吧？这不过是另一种……夺取我血脉的手段。”
她宁愿相信这是一个更精巧的陷阱，也不愿相信会有人无缘无故地帮助她。
江晚星闻言，面具下的嘴角几不可察地扬了扬。
有戒心，很好。说明脑子还没被仇恨烧坏，是个可塑之才。
“一伙的？”江晚星轻笑一声，她收起了掌心的光球，那诱人的生命气息瞬间消失，让苏媚的心猛地一空。
“如果我跟他们是一伙的，现在你已经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你的妖丹会成为新妖皇的补品，而不是在这里听我浪费口舌。”
江晚星的语气陡然变得锐利起来：“我之所以找你，不是因为我仁慈，而是因为你有价值。你的血脉，你的仇恨，你的不甘，这些都是极佳的‘商品’。而我，恰好是一个商人。”
商人。
这个词，比“救世主”或“盟友”更能让苏媚理解。商人的世界里，只有利益交换。
“我凭什么相信你？”苏媚依旧没有放松警惕。
“你不需要相信我。”江晚星向前走了一步，蹲下身，与苏媚那双充满恨意的眸子平视。隔着一张木质面具，苏媚却感觉自己从里到外都被看得一清二楚。
“你只需要选择。是选择现在就死，带着你的仇恨与不甘，化作这片焦土的尘埃。还是选择抓住这唯一的机会，哪怕这机会背后可能藏着未知的风险，但它至少能让你活下去，让你有机会，亲手把你的敌人撕成碎片。”
江晚星的声音压得很低，像魔鬼的私语，精准地敲打在苏媚灵魂最脆弱的地方。
“我可以为你绑定一个独属于你的‘契约’。它会修复你的伤势，引导你复苏九尾，让你获得超乎想象的力量。每一次成长，你都能清晰地感受到。每一次变强，你离复仇就更近一步。”
她伸出手，指尖凭空浮现出一片微缩的光幕，光幕上，一行行金色的古妖文正在缓缓流淌。
【九尾复苏系统】
【当前血脉状态：濒临崩溃】
【第一尾复苏进度：0%】
【新手任务：接受契约，活下去。】
那熟悉的、源自血脉深处的古妖文，让苏媚的瞳孔骤然收缩。这不是人族的手段！
“这是……什么？”
“是你的路。”江晚星的声音带着一丝蛊惑，“通往复仇与新生的路。”
苏媚的呼吸急促起来，她的内心正在进行着天人交战。理智告诉她，这东西太过诡异，太过强大，绝不能轻易触碰。可那一行行文字，却像最甜美的毒药，让她无法抗拒。
活下去。
变强。
复仇。
这不就是她此刻最渴望的一切吗？
就在她的意志即将动摇的刹那，她脑海中猛地闪过族人倒在血泊中的画面，闪过那些人族修士与狼妖勾结，谈笑风生瓜分战利品的场景。
不！
不能信！
人族，没有一个好东西！
“我……”苏媚眼中刚刚燃起的火焰，被一股更深的绝望与疯狂所取代。她猛地咬破舌尖，剧烈的疼痛让她获得了一丝短暂的清明与力气。
“我宁愿死在狼妖的爪下，也绝不做你人族的傀儡！”
她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用尽最后一丝妖力，不是为了攻击江晚星，而是猛地向侧后方翻滚出去，试图逃离这个让她感到无比危险的人类。
她要逃！
哪怕是死，她也要死在自己的选择下，而不是落入另一个未知的深渊。
然而，她高估了自己。
身体刚刚翻滚出不到一丈，那股强行提起的妖力便彻底消散。她背上的伤口因为剧烈的动作而完全撕裂，黑血如泉涌。剧痛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她的身体重重地摔在坚硬的碎石上，再也无法动弹分毫。
视线，开始模糊。
意识，正在沉沦。
在彻底失去知觉前，她看到那个戴着面具的人类，依旧静静地蹲在那里，看着她狼狈的、徒劳的挣扎，似乎对她的拒绝与逃跑，没有丝毫的意外。
也就在这时，远处的天空中，几道黑影由远及近，带着嚣张而残忍的笑声，划破了妖界死寂的苍穹。
“哈哈哈，找到了！看你这小狐狸还能往哪跑！”
为首的，是一个身材魁梧、化为半人形态的狼妖，他扛着一柄巨大的染血骨刀，一双绿油油的眼睛里，充满了贪婪与嗜血的光芒。
他一眼就看到了趴在地上奄奄一息的苏媚，也看到了蹲在苏媚不远处的……江晚星。
狼妖的笑声戛然而止，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嗯？怎么还有个人族？是来捡漏的吗？”他身旁一个瘦小的狼妖也发现了江晚星，好奇地问道。
为首的狼妖咧开嘴，露出一口森白的獠牙，笑容残忍：“管他是谁，敢抢妖皇陛下点名要的猎物，一起宰了便是！正好，好久没尝过人族修士的血肉了，听说大补！”
话音未落，他身后数名狼妖便发出一阵兴奋的嚎叫，化作数道黑风，从不同的方向，朝着江晚星和苏媚包抄而来。
凛冽的杀气，瞬间锁定了这片小小的乱石滩。
江晚星缓缓站起身，拍了拍衣角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她甚至没有回头去看那些扑来的狼妖，只是低头，看着脚下已经彻底昏死过去的苏媚，面具下传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
“唉，敬酒不吃吃罚酒。”
“本来想让你主动签约，走个流程，大家体面一点。”
“现在看来，只能先帮你处理掉这些‘售后’问题，再谈‘签约’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