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尖东,到处都是人声和车声,空气里都是钱的味道。
倪永孝走出肥龙拳馆的时候,整个人都丢了魂。
“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谈合作?”
“不够格。”
张承义那两句话,在他脑子里不停地响。他从小到大身为倪家二公子的那点骄傲,全没了。
他拼了命想保住的家族生意,在别人眼里,竟然是个洗不掉的污点。自己拿来当筹码的身份,在真正的大人物面前,连上船的资格都没有。
身后的保镖罗继快步上前拉开车门。
他感觉老板身上的那股劲儿没了,和老爸去世那天不一样,是一种从里到外的空了。
坐进劳斯莱斯的后座,倪永孝没有吩咐去哪,只是呆呆的看着窗外。
他以前觉得,尖沙咀是他们倪家的,这里的繁华,都和倪家有关系。
可现在,他觉得自己和这里格格不入,像个看客,看着一场和自己没关系的戏。
一辆小车里,黄志诚放下望远镜,眉头皱了起来。
看着倪家二少失落的表情很是奇怪。
他下意识的看向拳馆门口,正看到陈永仁站在那,目送倪永孝的车队开走。
陈永仁脸上的神情说不清楚,像是不忍心,又像是松了口气。
“癫仔义到底跟他谈了什么?”
黄志诚的疑心越来越重,自言自语。
“不行,一会儿一定要约阿仁出来,好好问问他。”
就在倪永孝这边回去的同时。
其他的社团,见国华的场子被甘地抢走,没有什么动静,也都有些蠢蠢欲动。
甘地自从占了国华的所有场子。
从麻将馆到夜总会,从酒吧到桑拿房,全都换上了他的人。
他的人在街上走路都横着走,好像尖沙咀已经是他的了。
黑鬼和文拯也没闲着,国华的场子已经被甘地占了。
便联手搞倪家其他的正行生意,想把倪家彻底赶出尖沙咀。
一夜之间,道上传遍了消息。
倪坤一死,倪家,倒了。
外面闹得翻天,韩琛家里却很安静。
他没有出门,也没多打电话,只是坐在沙发上,用小刀给老婆mary削苹果,动作不紧不慢。
mary看着丈夫的样子,终于忍不住了:“阿琛,你到底在想什么?甘地他们连国华的地盘都吞了,我们再不动手,什么都捞不着了!”
她在客厅里走来走去。
“倪坤死了,倪永孝就是个斯斯文文的学生仔,压不住场子!现在是最好的机会!我们的人都准备好了,只要你一句话,我们就能抢下两条街!”
韩琛没理她,仔仔细细的削完最后一点皮,将苹果递到mary面前,脸上带着一丝捉摸不透的笑。
“急什么?让甘地先去冲。他只看得到眼前的好处,却不知道后面还有人盯着他。”
mary愣了一下,接过苹果,不解的看着他:“你是说……”
“倪永孝为什么要去见癫仔义?”韩琛的眼神一下子变得锐利起来,“甘地蹦跶不了几天了。和义已经动手了,国华与甘地的火拼,就是他们出手搞的。”
他靠在沙发上,语气很肯定。
“现在所有人都盯着倪家,但真有本事吃的只有和义。就让甘地那帮蠢货去跟和义碰一碰。等他们打起来之后,看看情况再说啦。”
韩琛的表情并不轻松,脑海中一直在盘算自己的胜率。
夜晚,尖沙咀一栋旧楼的天台。
风很大,吹的衣服直响。
黄志诚靠着栏杆抽烟,眉头一直皱着。
身后传来脚步声,他转过头,看到了陈永仁。
“阿仁,你来了。今天倪永孝……”
黄志诚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陈永仁一句话不说,走过来从怀里掏出一封信,直接拍在黄志诚胸口。
黄志诚疑惑的拿下来,借着远处的灯光打开一看,瞳孔一下就缩紧了。
辞职信。
他错愕的抬头,对上的是陈永仁那双冰冷的眼睛。
“黄sir,我不干了。”
陈永仁的声音有些沙哑,但很坚定。
“这个警察,我做不了了。”
“你说什么?”黄志诚一下提高了音量,他抓住陈永仁的领子,“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当初是谁求着我,说想做个好人的!”
陈永仁任由他抓着,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自嘲的笑了笑。
“好人?黄sir,你告诉我,什么是好人?”
他直视着黄志诚的眼睛。
喉咙滚动,想要责问他的那些话,并没有说出口。
黄志诚的脸色未变,抓着他衣领的手也松了些。
“癫仔义跟倪永孝说了什么?”黄志诚避开他的问题,急着追问,“他是不是想吞掉倪家?”
“吞掉?”陈永仁又冷笑一声,“黄sir,你的眼界,跟倪永孝一样小。”
他想起了张承义那张巨大的商业地图,想起了那句“不出十年,这里就要换天了”。
那种感觉,让他第一次怀疑自己坚持的东西。
“他根本看不上倪家那点生意。他让我看到了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一个比我们想的都大的世界。”
陈永仁深吸一口气,推开黄志诚的手,后退了一步。
“我累了,黄sir。我不想再每天提心吊胆,不知道自己明天会不会被和义当作二五仔处理掉。”
“我女朋友怀孕了,我要结婚,我要给她一个安定的家。”
“我不想我的崽以后也跟我一样,没有父亲。”
“所以,我要留在和义。”
“你疯了!”黄志诚吼道,“你是个警察!你的档案还在我这儿!你以为你走得了吗?”
陈永仁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个悲哀的笑。
“我的档案,除了你,还有谁知道?我死了,不过是多一个失踪的古惑仔罢了。”
他转过身,不再看黄志诚。
“从今天起,我就是和义的陈永仁。黄sir,你好自为之。”
说完,就直接离去,不理会黄志诚在后面的叫喊。
当他走下楼梯的时候,就看到灰狗面无表情的,在下面等着他。
陈永仁面色略带恐慌,但是马上镇定下来。
义哥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份了,他又是来辞职的,应该不会做掉他吧。
灰狗看他恐慌的模样,没有再逗他,笑了笑:“走吧,义哥等你食宵夜。”
陈永仁也是苦笑一下,就跟着下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