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部指挥部。
一盏昏黄的马灯，在地图上投下摇曳的光影。
空气里弥漫着呛人的烟味，还有一股挥之不去的焦躁。
旅长背着手，像一头被关在笼子里的老虎，在地图前烦躁地来回踱步。
脚下的地板被他踩得“咯吱”作响，仿佛随时都会散架。
“还没消息吗？”
他猛地停步，回头冲着通讯参谋吼了一嗓子。
“新一团那边，还是联系不上？”
通讯参谋一个激灵，连忙立正。
“报告旅长，还是不行！”
“新一团的老电台功率太小，我们只能被动接收，根本呼叫不到他们！”
旅长的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疙瘩。
新一团，李云龙。
那个不省心的混小子，带着一支刚被打残的部队，一头扎进了深山。
目标是山崎大队。
疯子！
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山崎大队是什么？那是筱冢义男攥在手心的王牌！一个满编满员，还加强了炮兵的精锐联队！
凭李云龙那点人，那几条破枪，去碰山崎？
那不是打仗。
是拿鸡蛋往石头上磕！
他甚至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新一团，没了。
李云龙，也没了。
一想到这，他的心就像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住，疼得钻心。
就在这时，指挥部的门帘被猛地掀开。
一个年轻的译电员，手里死死捏着一张薄薄的电报纸，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
他脸色惨白，嘴唇哆嗦，像是刚从阎王殿门口跑回来。
“旅……旅长……”
他一开口，声音都变了调，尖锐刺耳。
旅长心里“咯噔”一下，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冲上头顶。
完了。
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他闭上眼，再睁开时，声音沙哑得厉害。
“念。”
一个字，仿佛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译电员的喉结剧烈滚动，他看着手里的电报，像是捧着一块烧红的烙铁。
“新一团……新一团急电！”
“我团于今日下午，在野狼峪……”
译电员的声音在这里卡住了，他狠狠咽了口唾沫，像是要把后面的字句从喉咙里硬生生挤出来。
“……全歼日军山崎讨伐队！”
指挥部里，瞬间死寂。
落针可闻。
旅长脸上的表情，凝固了。
他掏了掏耳朵，以为自己是烟抽多了，出现了幻听。
“你他娘的……说什么？”
“再说一遍！”
译电员被他吓得一个哆嗦，差点把电报纸扔在地上。
他鼓足了这辈子最大的勇气，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出来。
“报告旅长！新一团电报：我团于野狼峪，全歼日军山崎讨伐队！”
“大佐山崎治平，已被我团当场击毙！”
“山崎大队一千三百余人，无一漏网！”
旅长的大脑，嗡的一声。
全歼山崎大队？
开什么他娘的国际玩笑！
他一把从译电员手里夺过那张轻飘飘的电报纸，双眼瞪得几乎要裂开。
白纸黑字，清清楚楚。
“……此役，我团伤亡不足百人……”
“……缴获九二式步兵炮两门，完好！”
“……缴获迫击炮四门，九二式重机枪八挺，歪把子三十六挺……”
“……缴获三八式步枪一千一百余支，子弹二十万发，各式炮弹三千余发……”
“……缴获大功率电台一部，完好！”
旅长的呼吸，一点点变得粗重，像是破旧的风箱。
他一个字一个字地看，一个字一个字地读。
足足读了三遍。
每一个字他都认识。
可连在一起，他怎么就看不懂了呢？
伤亡不足百人，全歼山崎大队？
还缴获了两门九二式步兵炮？
这他娘的是在写神话故事吗！
“他娘的！”
旅长猛地一拍桌子，那张结实的松木桌子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
他一把揪住译电员的衣领，眼睛红得吓人。
“你是不是发烧了？说胡话了？”
“这电报谁译的？谁他娘的敢拿这种事跟老子开玩笑！”
“拉出去毙了！”
译电员吓得魂飞魄散，带着哭腔喊道。
“旅长！是真的！千真万确啊！”
“是新一团用刚缴获的鬼子大功率电台发的报！信号清楚得很！”
旅长松开手，一把推开他。
他不信！
一个字都不信！
他大步流星，直接冲到了电台前，一把扯下通讯参谋头上的耳机，自己戴了上去。
“给老子接新一团！现在！立刻！马上！”
通讯参谋愣了一下，赶紧调整频率。
很快，耳机里传来一阵滋滋啦啦的电流声。
“旅长，接通了！”
旅长深吸一口气，对着话筒，几乎是吼出来的。
“我是旅长！你们团长李云龙呢？让他来跟老子说话！”
耳机那头，传来一个略带亢奋的年轻声音。
“报告旅长！我们团长和政委正在清点战利品！我是团部通讯员！”
旅长的手，死死攥住了话筒。
“战利品？”
“好！我问你！你们是不是跟山崎大队交手了？”
“是！报告旅长！”
“战果怎么样？”
“报告旅长！全歼！”
“伤亡呢？”
“报告旅长！伤亡不足一百人！”
“缴获呢？缴获的步兵炮，有几门？”
“报告旅长！两门！全都好好的！炮弹都在！”
一问一答，干脆利落。
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旅长缓缓放下了话筒。
他摘下耳机，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骨头，虚脱般靠在了电台桌上。
指挥部里，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着他。
足足过了半分钟。
旅长突然笑了。
他先是低低地笑，然后笑声越来越大，最后变成了肆无忌惮的狂笑！
“哈哈哈哈——！”
“发财了！老子发财了！”
他猛地一拍大腿，在指挥部里兴奋地来回兜圈子，像个得了满筐糖果的孩子。
“两门九二式！还有他娘的一千多条枪！二十万发子弹！”
“李云龙！你个狗日的！这次可是给老子长脸了！”
他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可笑着笑着，他的脚步，却猛地停住了。
脸上的狂喜，如同退潮般消失得一干二净。
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惊疑。
不对。
太不对劲了。
这一切，完全不合常理！
新一团凭什么？
他们拿什么去全歼山崎大队？
他猛地转身，再次冲回桌边，一把抓起那份电报。
他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在电报纸上反复切割，寻找那个最关键的答案。
终于，他的视线，定格在了一句话上。
“……战斗关键时刻，在沈征同志指挥下，以我部紧急修复之数门迫击炮，精准摧毁敌指挥部及炮兵阵地，一举奠定胜局……”
沈征？
这个名字有点耳熟。
但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紧急修复的迫击炮？
新一团那几门快报废的破烂玩意儿，他比谁都清楚！
炸膛的玩意儿，能修复？
还能精准摧毁敌军指挥部和炮兵阵地？
这他娘的……
一个疯狂的，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念头，从心底里野蛮地冒了出来。
旅长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在往头上涌。
他扔掉电报，像一阵风似的冲到墙边，抓起了那部通往总部的专线电话。
他的手，因为极度的激动和某种难以言喻的震撼，正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