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如加了甜味剂的温水，不疾不徐地流淌。
谢恒之发现自己习惯了每天早上被不同的香气唤醒——
有时是烤面包的焦香，有时是小米粥的糯香，有时是沈星辞新调制的、据说能提神醒脑的古怪花草茶的味道。
他也习惯了手腕上定时更换的、带着淡淡药香或花香的绷带。
习惯了角落里那些蔫头耷脑的植物重新变得绿油油甚至开出花来。
习惯了健身包侧袋里总是塞着一小包沈星辞手作的“能量饼干”或“止痛配方”。
他甚至习惯了沈星辞偶尔的“越界”。
比如，某天他洗完澡出来，发现脏衣篮里换下来的背心不见了，阳台上却晾着那件背心，洗得干干净净，甚至还被细心地把磨损的领口熨烫平整了，旁边飘着沈星辞那件米色的亚麻衬衫，两件衣服在微风里挨挨挤挤。
谢恒之盯着那两件衣服看了很久，最后只是摸了摸鼻子，什么也没说。
再比如，沈星辞开始得寸进尺地“优化”他的生活空间。
客厅角落多了一个懒人沙发，旁边立着个落地阅读灯，灯下堆着几本沈星辞的植物图鉴和园艺杂志。
谢恒之的健身器材被归置得更整齐，上面还莫名其妙地贴了标签：
「谢先生专属（轻拿轻放版）」、
「谢先生专属（暂时举不动版）」。
谢恒之每次看到这些标签都嘴角抽搐，但一次也没撕掉。
————
这天周末，天气晴好。
沈星辞一大早就开始在阳台忙碌，哼着不成调的歌，把那些花花草草搬来搬去，浇水施肥，忙得不亦乐乎。
他特意选了周末整理花草，其实是算准了谢恒之会睡懒觉，等对方被动静吵醒，说不定愿意来搭把手。
果然，谢恒之被吵得没法睡懒觉，顶着一头乱毛暴躁地拉开阳台门：“吵死了！一大早就折腾！”
沈星辞正抱着一盆开得正盛的蓝色绣球花，闻言回头，脸上带着运动后的红晕，眼睛亮晶晶的：“早安啊，房东先生！快来帮忙，这盆绣球需要换个更大的房子了，它根系长满了！”
他故意把“换房子”说得夸张，还刻意露出被花盆勒红的手臂。
“关我屁事！”
谢恒之嘴上骂着，眼睛却瞥见沈星辞白皙的手臂被粗糙的花盆边缘勒出了一道红痕。
他啧了一声，大步走过去，粗鲁地从沈星辞手里接过那盆沉甸甸的绣球：“边去！笨手笨脚的，别把花摔了。”
沈星辞从善如流地松手，笑眯眯地看着谢恒之轻松地把花盆搬到指定位置，还顺手调整了一下角度让花能晒到更多太阳。
看着他熟练摆弄花盆的样子，沈星辞心里偷偷笑。
“谢谢房东先生！”
沈星辞声音甜得像抹了蜜，变戏法似的从围裙口袋里掏出一小瓶冰镇的柠檬水，“犒劳你的！”
谢恒之接过瓶子，冰凉的触感驱散了清晨的最后一丝烦躁。
他拧开灌了一口，酸甜冰爽，正好解渴。
“下次这种重活叫老子。”
他抹了把嘴，语气依旧硬邦邦，但视线却落在沈星辞被泥土弄脏的指尖上，“……手弄那么脏，怎么做吃的？”
沈星辞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忽然起了玩心，趁谢恒之不注意，飞快地抬手用指尖在他鼻尖上蹭了一下。
冰凉的、带着泥土腥气的触感袭来。
谢恒之猛地愣住，瞳孔都放大了几分，仿佛是被点了穴。
沈星辞得逞地大笑起来，眼睛弯成了好看的月牙：“现在房东先生也脏了！扯平了！”
阳光跳跃在他栗色的发梢和长长的睫毛上，笑容干净又明亮，带着几分恶作剧成功的狡黠和孩童般的纯真。
谢恒之看着他的笑容，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一股陌生的、酥麻的热流猝不及防地窜遍全身，冲得他耳根发烫。
那点被弄脏的不爽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复杂的、让他心慌意乱的情绪。
他下意识抬手，想擦掉鼻尖的脏污，手腕却被一只微凉的手轻轻握住。
“别动，”
沈星辞不知何时止住了笑，凑近了些，另一只手拿着湿巾，仔细地、轻柔地帮他擦拭鼻尖，眼神专注，“好了，干净了。”
他的呼吸轻轻拂过谢恒之的脸颊，带着柠檬水的清新和身上一贯的淡淡花草香。
太近了。
近得谢恒之能数清他根根分明的睫毛，能看清他瞳孔里自己有些呆滞的倒影。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慢了下来。
阳台上的花草似乎都停止了摇曳，只有两颗心脏在不合时宜地加速跳动。
谢恒之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手腕还被沈星辞握着，那微凉的触感却像火星一样烫人。
他猛地抽回手，后退一步，动作大到差点撞倒旁边一盆小小的薄荷。
“……少来这套！”
他几乎是低吼出声，试图用凶恶的语气掩盖内心的兵荒马乱，眼神却不敢再看沈星辞，狼狈地转向别处，“再动手动脚，房租加倍！”
沈星辞看着他通红的耳朵和强装镇定的侧脸，眼底的笑意更深了。
这个人怎么这么别扭又可爱。
他慢悠悠地收起湿巾，语气无辜又挑衅：“哦？哪条霸王条款规定了不能帮房东擦脸？谢律师，拿出来我看看？”
谢恒之：“……”
他再次败下阵来。
最终，谢大房东顶着一张酷帅(如果忽略红耳朵的话)的脸，吭哧吭哧地帮沈星辞把阳台所有需要换盆的重活全干了，累出一身薄汗，却换来沈星辞一句真心实意的夸奖和一顿丰盛无比的午餐补偿。
吃饭的时候，谢恒之看着对面吃得腮帮子一鼓一鼓的沈星辞，又看了看窗外生机勃勃的阳台，再感受了一下此刻饱足而宁静的氛围。
他忽然觉得，房租加倍就加倍吧。
好像……也不是不行。
只要这小混蛋别再用那种眼神看他，别再用那种带笑的声音叫他“房东先生”，别再把带着泥土的手指蹭到他鼻子上……
……或者，再多来几次，也行。
这个念头冒出来，吓了谢恒之一跳。
他猛地低下头，疯狂扒饭，试图把那个危险的想法一起吞下去。
沈星辞看着他突然变得凶狠的吃相，眨了眨眼，悄悄把自己碗里的红烧肉夹了一块过去。
“多吃点，下午继续干活呀，房东先生。”
谢恒之看着碗里多出来的肉，动作顿住了。
完了。
他好像……真的被驯化了。
沈星辞看着他愣住的样子，嘴角偷偷勾了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