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几天的拍摄异常顺利。
沈星辞像突然被按对了开关,即兴发挥的尺度总能精准踩在林煜琛的预期上。
有时是删掉一句冗余的台词,用一个冷笑替代。
有时是在情绪爆发的节点突然沉默,指节在桌沿掐出青白的印子,像在演绎一场无声的心理博弈。
监视器前的林煜琛常常看得走神。
他发现沈星辞的眼睛像台精密的摄像机,总能捕捉到剧本字缝里藏着的情绪,再用一种极具侵略性的方式呈现在镜头里,带着种近乎野蛮的生命力。
那是天赋型演员独有的敏锐,能穿透文字直抵角色骨髓。
“休息十分钟!”场记的声音拉回他的思绪。
沈星辞脱下戏服外套,径直朝监视器走来,额角的汗珠顺着下颌线往下滑。
林煜琛刚想叫助理递水,就见对方弯腰,直接拿起他手边的水杯喝了一大口,喉结滚动的弧度在阳光下格外清晰。
这举动带着他惯有的“冒犯性”,像在片场突然改戏时的理所当然。
“林导。”
他把杯子放回原位,指尖不经意擦过杯壁上林煜琛留下的温度,“刚才那个眼神,到位吗?”
语气里藏着点期待,又带着特有的挑衅,像在等一句严苛的评判。
“还行。”
林煜琛移开目光,翻开下一页剧本,指尖在某行台词下轻轻划了道痕,“就是撕合同的时候,手指再稳点。”
点评精准得像在标注镜头参数,温和的语调里藏着不容置疑的专业权威。
“知道了。”
沈星辞低笑一声,没戳破他耳尖泛起的红,转身时却故意撞了下他的肩膀,力道轻得像羽毛扫过。
助理抱着文件路过,瞥见这幕,惊得差点把文件夹掉在地上。
谁不知道林导有洁癖,从不和人共用东西,更别说被人这样“冒犯”了。
可他没看见,林煜琛握着笔的手指,悄悄蜷了蜷,却没像往常一样皱眉。
午后的阳光晒得人发困,林煜琛靠在折叠椅上打盹,剧本盖在脸上挡光。
迷迷糊糊间,感觉有人替他把滑落的毯子往上拉了拉,带着雪松味的气息在鼻尖萦绕片刻,又轻手轻脚地离开。
他掀开剧本一角,看见沈星辞正坐在不远处的台阶上,手里拿着瓶未开封的矿泉水,目光却落在他这边,见他看来,还扬了扬眉梢,笑得像只偷腥的猫。
那眼神里的狡黠,和他在镜头里即兴飙戏时如出一辙。
林煜琛把剧本重新盖回脸上,心跳却像被阳光晒得发涨,咚咚地撞着胸腔。
这种“失控”的感觉,似乎没那么讨厌。
————
傍晚收工时,天边烧起大片晚霞。
沈星辞倚在车边等他,黑色t恤被风吹得贴在身上,勾勒出流畅的肩线。
那是辆低调的迈巴赫,和他随意的姿态形成反差,藏着豪门少爷的底气。
“去我那吃饭?”
他抛了抛车钥匙,“我家阿姨做了糖醋排骨。”
语气轻松得像在邀请同事,却精准地戳中林煜琛没说出口的行程。
林煜琛想起上次宵夜摊的茄子,喉结动了动:“不去,我还有事。”
声音温和,却带着惯有的疏离,像在维持某种既定的边界。
“什么事?”
沈星辞挑眉,眼底闪过熟悉的狡黠,“总不会是要研究怎么对付我明天的即兴发挥吧?”
他太了解林煜琛的掌控欲,知道对方习惯提前布局。
“……”
林煜琛语塞,转身就走,却被对方拽住手腕。
沈星辞的指尖带着傍晚的凉意,轻轻摩挲着他的皮肤:“别装了,我看见你助理刚才把行李箱放你车上了,今晚没安排住处。”
他观察得细致入微,像在片场捕捉对手演员的微表情。
林煜琛猛地回头,撞进对方了然的眼底。
他确实让助理退了酒店,打算今晚找个民宿,没想到被沈星辞看了去。
自己的心思被人看穿得如此彻底。
“就当……谢我上次的药膏。”
沈星辞的声音放软了些,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哄意,“排骨真的很好吃。”
他难得收敛了锋芒,却依旧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
“……什么?”
林煜琛的声音顿了顿,像是没听清,又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话撞得有些发懵,眉峰微蹙着看向沈星辞,眼底还带着点刚被戳破心事的不自在。
那点慌乱,是他鲜少流露的破绽。
沈星辞脚步一顿,侧头看他时眼里带了点促狭的笑,指尖故意在林煜琛腰侧虚虚晃了一下:“还能是什么?”
他凑近半步,声音压得低低的,像怕惊扰了什么似的:“就是那支能让林导走路不发僵的,还有……遮掉那些‘见不得人’红痕的。”
最后几个字说得格外轻,带着点刻意的尾音,像羽毛搔过心尖。
林煜琛的耳尖“腾”地红了,猛地后退半步,差点撞到身后的垃圾桶,语气里带了点急恼:“沈星辞!”
他很少失态,此刻却像被戳中了最隐秘的角落。
“哎,在呢。”
沈星辞笑得更欢了,却识趣地没再逗他,只是扬了扬手里的车钥匙,“走了林导,再磨蹭排骨该凉了,总不能让我白谢那两支药膏吧?”
他语气轻松,却用“谢药膏”的由头,给了林煜琛一个台阶,像在戏里给对手递词。
林煜琛抿着唇没说话,转身往副驾走时,耳根的红却像浸了水的墨,悄悄晕开一片。
晚霞的光落在沈星辞的睫毛上,镀上一层金边,看得林煜琛心头莫名一软。
他别开脸,声音闷得像含在嘴里:“只吃排骨。”
沈星辞低笑出声,拉着他往车边走:“都行,你说了算。”
这句妥协里,藏着点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纵容。
————
沈星辞的家比想象中简洁,黑白灰的色调,却在阳台上养了满盆的向日葵,此刻正对着晚霞仰着脸,金灿灿的一片。
极简的奢华里藏着点孩子气的鲜活,像他本人——豪门少爷的底色里,裹着演员的敏感。
阿姨已经把菜摆上桌,糖醋排骨的甜香漫了满室。
林煜琛坐在餐桌前,看着沈星辞熟练地给自己盛饭,忽然觉得这场景有些不真实。
几天前他们还在酒店房间里用现金做交易,现在却像对再平常不过的朋友,坐在同一桌吃饭。
这种关系的“脱轨”,让他这个习惯掌控的人有些措手不及。
“多吃点。”
沈星辞往他碗里夹了块排骨,“看你这几天在片场,没怎么好好吃饭。”
他记得林煜琛胃不好,夹菜时特意挑了块炖得最软的。
林煜琛扒拉着米饭,没应声,却把那块排骨吃得干干净净。
————
饭后,他靠在沙发上看沈星辞的剧本。
对方的字迹龙飞凤舞,却在某些台词旁画了小小的批注——
“这里林导肯定要骂我”
“这句太蠢,改了”
“此处应有眼神杀”。
这些幼稚的涂鸦里,藏着他对表演的较真,和对林煜琛的在意。
林煜琛看着那些批注,忍不住勾了勾唇角,指尖点过“眼神杀”三个字,忽然想起今天片场沈星辞那个冷笑。
那眼神里的复杂情绪,比剧本写的更有层次,总能超越文字本身。
“在笑什么?”
沈星辞端着水果走过来,在他身边坐下,沙发陷下去一小块,带着他的重量靠近。
林煜琛把剧本合上,没回答,反而问:“你为什么总喜欢即兴发挥?”
这个问题,他其实想问很久了。
作为导演,他习惯掌控一切,却总被沈星辞的“失控”带着走。
沈星辞拿起颗草莓,咬了一口:“因为剧本有时太假了。”
他侧过头看他,眼底映着客厅的暖光,“就像有些人,明明心里翻江倒海,脸上却偏要装得云淡风轻,剧本非要写他哭出来,多没意思。”
他说的是角色,却像在说林煜琛。
林煜琛的呼吸顿了顿。
沈星辞却像没察觉,继续说:“比如被背叛那场戏,真正的痛哪是摔东西能发泄的?是想笑,笑自己傻,笑对方狠,然后把所有情绪都咽下去,该干嘛干嘛。”
他说得轻描淡写,眼底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那是他作为演员,对角色情绪的共情,或许也藏着自己的经历。
他忽然想起沈星辞那句“这种被人背后捅刀的滋味,我熟”。
“你……”
林煜琛想问什么,却被沈星辞打断。
对方忽然俯身靠近,呼吸带着草莓的甜香:“就像林导你,明明被我涂药膏的时候脸红得像番茄,偏偏要装作很生气的样子。”
他总能精准捕捉林煜琛的“口是心非”。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林煜琛猛地偏头躲开,心跳快得像要炸开:“沈星辞!”
“嗯?”
沈星辞笑得一脸无辜,指尖却轻轻碰了碰他的脸颊,“我说错了?”
他的触碰带着试探。
灯光在两人之间投下交叠的影子,空气里的草莓香突然变得粘稠起来。
林煜琛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眼,那里清晰地映着自己的脸,还有点没藏住的慌乱。
他又想起庆功宴那个雨夜,沈星辞也是这样凑近他,说“记好了,我叫沈星辞”。
原来有些相遇,从一开始就注定要纠缠不清。
林煜琛没再躲开,只是看着沈星辞的眼睛,声音轻得像叹息:“没说错。”
这句承认,打破了他一贯的克制,像在剧本外加了句即兴台词。
沈星辞的动作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是越来越亮的笑意,像被点燃的星火。
那是他得到认可时的反应,和在片场听到“很好”时一样,却又多了点别的东西。
他低头,吻轻轻落在林煜琛的唇上,带着草莓的甜,和一点点不易察觉的珍视。
这个吻不像戏里的表演,带着真实的温度。
林煜琛的睫毛颤了颤,像被惊动的蝶翼。
最初的僵硬过后,他没有推开,只是指尖微微蜷缩,无意识地揪住了沈星辞t恤的衣角。
那点布料被攥出褶皱,像他此刻乱了节拍的心跳,第一次在情感里卸下了防备。
唇上的触感很轻,带着水果的清甜,和沈星辞身上惯有的雪松味缠绕在一起,意外地让人安心。
林煜琛闭了眼,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小心翼翼的试探——没有那夜的掠夺和缠绵,只有一种近乎虔诚的温柔。
呼吸交缠的瞬间,他忽然想起沈星辞挑去蒜末的茄子,想起车上那件带着体温的外套,想起涂药膏时对方指尖的温度。
这些细碎的片段像散落的拼图,在此刻终于拼出清晰的形状——原来沈星辞的“即兴”,从来都带着精准的在意。
沈星辞准备退开时,却被林煜琛按住了后颈。
力道很轻,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挽留。
林煜琛微微仰头,加深了这个吻,舌尖不经意划过对方的唇瓣,尝到了残留的草莓甜香。
这个主动,带着掌控者特有的温柔强势。
像有电流窜过四肢百骸,林煜琛的后背轻轻抵住沙发靠背,却没有丝毫退缩的意思。
他能感觉到沈星辞的惊讶,随即而来的是更紧的拥抱,和带着点失而复得的珍重。
直到呼吸渐乱,沈星辞才稍稍退开,额头抵着他的,眼底亮得像落了星光:“林导……”
林煜琛没说话,只是抬手,指尖轻轻碰了碰对方的唇角,那里还沾着点草莓的红。
他的耳尖红透了,却迎着沈星辞的目光,没有闪躲。
有些情绪,藏不住,也不想再藏了。
窗外的向日葵还在对着晚霞,客厅的暖光漫过相拥的两人,把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这场由交易开始的戏,似乎终于偏离了剧本,朝着某个无人知晓的方向,慢慢演了下去。
而这一次,“片场狐狸”和“叛逆影帝”都没打算喊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