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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观园的土木工程,在何宇的精心规划和贾府上下全力投入下,进展神速。假山渐起,池沼初成,亭台楼阁的骨架也已拔地而起,一座融合了北方皇家园林气派与江南私家园林秀美的宏大园林,已初具规模。然而,一座园林的灵魂,不仅在于其山水建筑之形,更在于其文化内涵之神。这“神”,便需通过各处景致的题名、匾额、对联来点化,所谓“景无题不显,题不佳则景俗”。这题对之事,便成了工程后期至关重要的一环。

这一日,贾政兴致颇高,邀请了一众清客相公,并特意叫上了宝玉和何宇,一同前往已初具形态的大观园中游赏,意在实地品题,为各处景观拟定名称匾联。贾政深知何宇见识不凡,连园林规划都能别出心裁,对这题咏风雅之事,想必也有独到见解。而宝玉虽厌弃八股时文,于诗词题咏上却颇有灵性,贾政也希望他能在贵妃省亲这等大事上有所表现。

时值初夏,园内草木葱茏,新栽的花木已见生机,潺潺流水引来的活水,使园中充满了灵动之气。一行人绕过正门处的翠嶂假山,眼前豁然开朗,但见一带清流,从花木深处曲折泻于石隙之下。再进数步,渐向北边,平坦宽豁,两边飞楼插空,雕甍绣槛,皆隐于山坳树杪之间。

贾政驻足于一处临水而建的小亭前,亭子尚未题名。他环视众人,笑道:“诸位请看,此亭翼然临水,甚是清雅,当题何名为佳?”

众清客早已摩拳擦掌,纷纷献议。有的说当题为“临流亭”,取其临水之意;有的说叫“观鱼榭”,典出庄子濠梁之辩;有的提议“沁芳亭”,寓意水汽芬芳。贾政听了,不置可否,目光转向宝玉:“宝玉,你以为如何?”

宝玉正凝神望着那亭子,以及亭边蜿蜒的溪水,闻言回过神来,沉吟道:“这些名目固然不错,只是……只是觉得未能尽显此地的神韵。儿子想着,此处水声潺潺,如鸣佩环,四周花木映带,香气似乎都融入了水汽之中,题名‘沁芳’二字,倒觉贴切,但或许可更进一层,点出这水与香交融流转的意境……”他虽有些想法,却一时难以精准表达。

贾政微微皱眉,似乎觉得宝玉所言有些虚浮。他又看向何宇:“何先生,你有何高见?”

何宇早已观察此地多时,他深知此处便是原着中着名的“沁芳亭”所在。他略一思索,从容道:“政老,晚生以为,宝二爷所言‘沁芳’二字,确能抓住此景之魂。水汽沁润,花香芳馥,动静相宜。不过,题名之外,若能配上一联,点出在此亭中的感受,或更能引人入胜。”

贾政来了兴趣:“哦?先生请试言之。”

何宇道:“在此亭中,可俯视清溪,见落花浮水,潺潺而去;亦可仰观飞燕,穿梭于柳丝桃瓣之间。不妨题一联曰:‘绕堤柳借三篙翠,隔岸花分一脉香。’” 此联虽化用古人意境,但经他巧妙组合,既写出了溪水因柳映而更翠,花香随水脉而分流的实景,又暗含了此处水系连通全园、滋养花木的深意,将视觉、嗅觉与空间感融为一体,意境全出。

众人闻言,皆是一静,随即詹光、程日兴等清客纷纷击节赞叹:“妙!妙极!‘借’字‘分’字,用得奇巧!不仅写景如画,更暗合园中水脉精髓,何先生真乃神来之笔!”

宝玉更是眼睛一亮,喃喃重复着对联,看向何宇的目光充满了敬佩:“先生此联,正是我心里想说却说不出的话!将此地之妙,尽数道尽了!”

贾政也捻须点头,面露满意之色:“好!既如此,此亭便定为‘沁芳亭’,楹联就用何先生所题!”他心中对何宇的评价又高了一层,此人不仅通实务,文采竟也如此斐然。

一行人继续前行,来到一处田园风光之景。有几百株杏树,花开如喷火蒸霞,里面数楹茅屋,外面却是桑、榆、槿、柘,漫然无际,一派农家气象。贾政道:“此处意在模仿田舍之家,聊供憩息,当题何名?”

清客们有的说“杏花村”,有的说“小桃源”。宝玉却道:“古人诗云:‘柴门临水稻花香’,何不就题‘稻香村’?”此名朴实,却颇合意境。

贾政未置可否,又问何宇。何宇心知此地便是李纨日后所居之“稻香村”,宝玉所题确实恰当。他便补充道:“宝二爷所题‘稻香村’,返璞归真,甚好。可配一联,点出此中真意,如:‘新涨绿添浣葛处,好云香护采芹人。’” 此联暗用《诗经》“薄浣我衣”和“言采其芹”的典故,既切合田园劳作之景,又显得典雅不俗,将朴野之趣与书香之气巧妙结合。

贾政听了,连连称善,当即采纳。宝玉见自己的提名被肯定,又得何宇佳联相衬,心中甚是欢喜,对何宇更是亲近。

随后,众人又至一处山石环抱之所,一带清流从山石深处倾泻而下,形成一小瀑,汇入下方清潭,潭边有亭翼然。此地颇为幽静,只听得水声淙淙,如琴如筑。贾政命题名。

清客们有说“听泉亭”,有说“泻玉瀑”。宝玉凝神听了半晌水声,道:“此水声不似琴,不似筑,倒像是……像是女子弹奏箜篌,清冷入云。题为‘凹晶溪馆’如何?取其低临溪水,可赏晶莹月色之意。” 这名字颇为奇崛,显出宝玉的别样审美。

贾政觉得过於纤巧,正要驳回,何宇却开口道:“政老,晚生以为,宝二爷此名,别有幽怀。此地幽僻,水声清越,月夜至此,水月相映,确有‘凹晶’之妙。若觉‘馆’字稍显刻意,或可称‘凹晶溪联句之处’,更显随性雅致。可题一联曰:‘幽窗棋罢指犹凉,曲径风回香欲散。’” 此联并未直接写水,而是通过对弈後指尖的凉意和风过曲径带来的若有若无的花香,侧面烘托出此地的清幽静谧,意境深远,与“凹晶”之名相得益彰。

何宇此言,既肯定了宝玉的独特审美,又用更为含蓄高妙的楹联提升了意境,可谓两全其美。贾政细品之下,也觉不俗,便点头应允。宝玉见何宇不仅不嘲笑他,反而能理解并昇华他的奇思妙想,心中顿生知己之感。

一路行来,过了月洞门,见一处院落,异香扑鼻,那些奇草仙藤,愈冷愈苍翠,都结了实,似珊瑚豆子一般,累垂可爱。贾政道:“此处种满香草,甚是清雅,当题何名?”

清客们有说“椒兰院”,有说“蘅芷清芬”。宝玉却道:“这些香草,名为蘅芜,香气非凡,不如直称‘蘅芜苑’。”

此时,薛宝钗恰随众女眷在附近游玩,闻声过来。她素来稳重端方,见宝玉提名,便轻声道:“宝兄弟提名虽雅,但贵妃省亲,题名当以端庄稳重为上。‘苑’字虽可,或可再斟酌其意蕴,莫要过於奇巧。”

贾政点头,颇以为然,看向何宇。何宇知此处乃宝钗未来居所,宝玉所题本是最佳,但宝钗之言也代表了正统审美。他略一沉吟,道:“宝二爷所题‘蘅芜’,点出特色,甚好。宝姑娘所言端庄,亦是正理。晚生以为,可在楹联上加以平衡。可题一联曰:‘吟成豆蔻诗犹艳,睡足荼蘼梦亦香。’” 此联以“豆蔻”、“荼蘼”等香草入诗,既切合实景,又暗喻才情与闲适,诗意浓郁而不失雅正,将宝玉的灵动与宝钗的端庄巧妙地融合在一起。

宝钗听了,微微颔首,觉得此联确实工稳雅致,无可挑剔。贾政大喜,遂定名为“蘅芜苑”。宝玉虽觉宝钗有些扫兴,但见何宇能调和二者,也便不再多言。

整整一日,贾政率众人在园中徜徉题咏。何宇或直接提出佳名妙对,或对宝玉、清客们的提议进行点拨昇华,所题匾联,无不气韵生动,意境高远,既深合景物特徵,又蕴含哲理情趣,令人拍案叫绝。其见识之广博、思维之敏捷、文采之出众,不仅令众清客彻底折服,也让贾政刮目相看,更让宝玉、黛玉(虽未多言,却一直在默默品味)等年轻一辈深深钦佩。

经此“园中题对”,何宇之才名,不再仅限於算学格物、经济实务,其深厚的文化底蕴和卓绝的审美情趣,亦展露无遗。大观园的一亭一阁、一山一水,因何宇的题咏而彷佛被注入了灵魂,与《红楼梦》的悲欢离合更紧密地联系在一起。而何宇与贾府年轻一代,特别是宝玉、黛玉之间的精神共鸣,也通过这次文学上的切磋,变得更为深刻与牢固。这为日後园中的诸多故事,埋下了重要的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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