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那面玄色大纛如同撕裂阴云的雷霆,出现在狄人军阵后方时,整个战场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一瞬。
是监军!鬼面将军萧景珩!
他竟亲率玄甲卫主力,在此刻出现在了最致命的位置!这支养精蓄锐已久的重甲骑兵,如同烧红的巨锤,狠狠砸向了因攻城久战、又被宋青部侧翼突袭而阵型散乱的狄人后背!
“监军大人!是监军大人来了!”黑水河据点城头,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守军残存的斗志被瞬间点燃至巅峰!
而被围在核心,正苦苦支撑的宋青及其麾下,更是如同注入了一剂强心针!原本沉重的臂膀仿佛又充满了力量,疲惫一扫而空!
“援军已至!随我杀出去!”宋青清越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横刀挥舞得更加凌厉!铁柱怒吼连连,如同疯虎,硬生生将面前两名狄兵连人带甲劈开!赵毅身形如电,抓住敌军瞬间的慌乱,带领斥候精准地撕开了一个缺口!
内外夹击!狄人主帅兀木脱肝胆俱裂!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南朝监军竟会亲自率军出现在这里!前有坚城未下,侧有悍敌搅扰,后有重骑冲阵,他的万人队瞬间陷入了崩溃的边缘!
“顶住!后队变前队,挡住那支重骑!”兀木脱声嘶力竭地吼叫着,试图稳住阵脚。但兵败如山倒,恐慌如同瘟疫般在狄人军中蔓延。面对玄甲卫无坚不摧的冲锋,仓促组织起来的防线如同纸糊般被一捅即破!
萧景珩一马当先,长枪所向,人仰马翻。他根本不给兀木脱任何重整旗鼓的机会,目标明确,直指中军帅旗!玄甲卫紧随其后,如同一台高效的杀戮机器,所过之处,只留下遍地尸骸。
宋青部压力骤减,终于成功从包围圈中杀出,与缓坡上冲下来的孙河部汇合。她并未立刻远离战场,而是迅速收拢部队,清点人数。短短不到一个时辰的接战和突围,“青字营”再次减员近二十人,人人带伤,铁柱肩胛的旧伤崩裂,鲜血染红了半身臂甲,孙河手臂也被流矢划开一道深口,赵毅更是脸色苍白,左臂不自然地垂着,显然已经脱臼。
“阿木!立刻救治重伤员!其余人,随我占据侧翼,用弓弩策应监军!”宋青强压下心中的痛楚与身体的疲惫,果断下令。她知道,此刻战局虽已逆转,但尚未完全锁定胜局,他们这支疲兵,还能发挥最后的作用。
在她的指挥下,残余的不到三百人迅速在战场侧翼重新列阵,弓弩手在孙河的带领下,不顾手臂伤痛,再次张弓搭箭,将复仇的箭矢射向试图顽抗或逃窜的狄兵散兵游勇,有效地配合了玄甲卫主力的碾压式进攻。
战斗,变成了一边倒的屠杀。
兀木脱见大势已去,在亲卫拼死保护下,舍弃了大部队,狼狈不堪地向北溃逃。主将一逃,剩余的狄兵更是彻底失去了抵抗意志,发一声喊,如同无头苍蝇般四散奔逃。
萧景珩并未下令穷追,玄甲卫虽强,但长途奔袭加之重甲在身,追击轻装逃敌并非所长。他勒住战马,看着漫山遍野溃逃的狄兵,缓缓举起了手中的长枪。
“呜——呜——呜——”
代表着胜利与收兵的号角声,雄浑地响彻在黑水河畔。
阳光刺破晨雾,洒在这片刚刚经历血火洗礼的土地上。尸横遍野,残旗斜插,燃烧的撞车冒着滚滚黑烟,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焦糊与血腥气味。但此刻,这景象在幸存的大梁将士眼中,却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喜悦与胜利的豪情。
玄甲卫开始打扫战场,清点战果,救治己方伤员。萧景珩在亲卫的簇拥下,策马缓缓走向黑水河据点城门,也走向了在侧翼列阵、等候命令的宋青所部。
宋青看着那玄甲鬼面的身影越来越近,心中百感交集。她挣扎着想下马行礼,却因脱力和失血(脸颊被箭矢划破的伤口虽不深,但依旧在渗血)而身形微晃。
萧景珩抬手虚按,阻止了她的动作。他的目光扫过宋青身后那些虽然疲惫不堪、伤痕累累,却依旧努力挺直脊梁、眼神炽热的士卒,最后落在了宋青那张沾满血污与尘土、却难掩其下清俊与坚毅的脸上。
“辛苦了。”他的声音透过面具传来,比平日少了几分冷硬,多了些难以言喻的东西。只有简单的三个字,却重若千钧。
宋青心中一颤,抱拳道:“卑职分内之事,不敢言苦。幸不辱命,军械据点……守住了。”她的声音因疲惫而沙哑,却带着完成使命后的如释重负。
萧景珩微微颔首,目光在她脸颊的伤口和染血的肩甲上停留了一瞬,随即转向她身后的队伍,扬声道:“黑水河一役,尔等以寡敌众,临危不惧,奋勇杀敌,力保军械无失,更配合主力大破敌军,扬我军威!此战之功,本监军与诸将士共睹!所有参战将士,皆记大功!伤亡者,从优抚恤!”
他的声音清晰地传遍战场,不仅宋青所部,连城头守军和正在打扫战场的玄甲卫都听得清清楚楚。
“万胜!监军大人万胜!”不知是谁先喊了起来,随即引发了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尤其是宋青麾下的士卒,激动得热泪盈眶,连日来的艰辛、危险与牺牲,在这一刻仿佛都得到了最高的回报与认可!
萧景珩抬手,压下欢呼,对宋青道:“带你的人,入据点休整。医官会优先为你们诊治。”
“谢监军大人!”宋青再次行礼。
在据点守军敬佩的目光中,宋青率领着残部,牵着战马,缓缓走入那扇他们拼死守护住的城门。尽管人人带伤,步履蹒跚,但他们的脊梁却挺得笔直,一股经过血火淬炼、再也无法被忽视的锐气,从这支队伍身上散发出来。
萧景珩默默注视着他们的背影,尤其是那个走在最前方、即便疲惫不堪却依旧如同青松般挺拔的清瘦身影。
一旁的高莽不知何时凑了过来,看着宋青部的方向,神色复杂,终究还是忍不住低声道:“监军大人,此子……确有过人之处。然其锋芒过露,恐非……”
萧景珩转过头,面具后的目光冰冷地扫过高莽,打断了他的话:“高副统领。”
高莽心中一凛,连忙躬身:“末将在。”
“此战,若宋青部未能及时赶到,或抵达后逡巡不前,畏敌如虎,这黑水河据点,这三百神臂弩,此刻当在何处?”萧景珩的声音平淡,却带着刺骨的寒意。
高莽额头瞬间渗出冷汗,嗫嚅着不敢回答。
“为将者,当有容人之量,更当有识人之明。”萧景珩不再看他,目光重新投向那硝烟尚未完全散尽的战场,语气恢复了惯有的冷硬,“传令,休整一日。明日,携所有军械,班师回营。”
“是!”高莽不敢再多言,躬身退下。
萧景珩独自策马,立于战场中央,脚下是敌我双方将士的尸骸。他缓缓摘下了脸上的鬼面,任由略带寒意的风吹拂着他年轻却冷毅的面庞。阳光落在他深邃的眼眸中,映照出几分思索,几分决断。
宋青……
他心中默念着这个名字。
黑水河畔,以三百疲兵悍然冲击数千敌阵,焚毁撞车,搅乱敌营,更能在绝境中保持清醒,配合主力完成致命一击。
此战之后,“宋青”之名,将不再局限于一次成功的侦察扰敌,而是真正以勇毅、果决与担当,进入了北疆军所有高层将领的视野。
将星初曜,其光已灼灼。
那么,接下来,是该给你更大的舞台了。
萧景珩重新戴上面具,拨转马头,向着据点行去。风中,似乎传来他一声几不可闻的低语:
“北疆的风,该换一种味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