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主帅府邸以一种奇特的方式流淌。阿尔伯特的伤势在顶尖医疗技术和其本身非人的恢复力下，以惊人的速度好转。
他不再终日躺在医疗舱里，开始下床活动，处理一些紧急军务。但活动范围依旧被严格限制在东翼，尤其是医疗中心和与之相连的书房。
夕语则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纠结和……躲藏。
她尽量避开所有可能与他碰面的时间和路径。送餐由机器人完成，需要传递的文件通过副官中转，甚至连花房都去得少了，生怕一不留神就又“偶遇”了他。
只要一想起监护室里那个清晨，想起自己枕着他的腿醒来，想起他面无表情说出“我抱过来的”，她就觉得全身血液都要逆流冲上头顶，脚趾抠地能抠出另一座主帅府邸。
太丢人了！太……太超过了！
那种冰冷的理所当然，比任何刻意的暧昧都更让她心慌意乱，无所适从。
然而，府邸就那么大，刻意躲藏的效果似乎并不理想。
她总是能“偶然”听到仆从低声议论主帅恢复情况良好，今天在书房待了多久，处理了什么公务。
她放在花房里那几株宝贝花苗，长势愈发喜人，甚至又冒出了几个新的花苞，环境调节器的参数总是被调整到最优状态，显然有人在她不敢去的时候，亲自照料了。
甚至她房间门口，偶尔会多出一小碟她之前提过想尝尝的、某个遥远星系的特色甜点，没有任何署名，安静地放在那里。
那种无声无息、却又无处不在的“存在感”，像一张细细密密的网，悄无声息地将她笼罩。让她躲无可躲，心乱如麻。
这天下午，夕语终于憋不住，决定偷偷去一趟图书馆还书，顺便透透气。她计算好了时间，这个点，他通常应该在书房进行每日的远程军务会议。
她做贼似的溜出西翼，脚步飞快，几乎是一路小跑穿过连接走廊，眼看图书馆那安静的大门就在眼前。
胜利在望！
就在她的手即将触到门感应区的瞬间——
旁边书房的门，毫无预兆地滑开了。
夕语整个人像被按了暂停键，僵在原地，血液瞬间凉了半截。
阿尔伯特从书房里走出来。他穿着一身深灰色的常服，身姿依旧挺拔，但脸色较之前红润了许多，只是眉宇间还残留着一丝重伤初愈后的淡淡倦色。手里拿着一份刚打印出来的文件。
显然，会议提前结束了。
他也看到了僵在图书馆门口、一副被抓包模样的夕语。冰蓝色的眼眸微微一动，视线在她脸上和她怀里抱着的几本古籍上扫过。
空气凝固了几秒。
夕语心脏砰砰狂跳，脑子里飞速运转着是该立刻转身逃跑，还是硬着头皮打个招呼。
阿尔伯特先开了口，声音恢复了不少以往的冷调，但似乎比平时低沉一些：“来这里。”
不是问句，是陈述句。目光看着她，明确无误。
夕语头皮发麻，手指下意识地收紧，怀里的书抱得更紧了些，像是可怜的盾牌。她慢吞吞地、极其不情愿地挪了过去，垂着眼睛，不敢看他：“……主帅。”
阿尔伯特的目光落在她微微泛红的耳根上，停留了一瞬，然后转身率先走回书房：“进来。”
夕语只好跟在他身后，磨磨蹭蹭地走进书房。
书房里还残留着刚才会议留下的淡淡能量场气息，光屏尚未完全熄灭，上面是复杂的星际布防图。空气里弥漫着他身上那股熟悉的冷冽雪松味，比平时更浓一些。
阿尔伯特走到宽大的办公桌后坐下，将手里的文件放在一旁，然后抬眸看她，示意她走近。
夕语挪到书桌前，隔着宽大的桌面，心里稍微松了口气。有这个阻碍在，至少安全点。
“什么事。”他问，语气公事公办。
“我……来还书。”夕语小声回答，把手里的几本古籍往前推了推，“顺便……想再借几本关于古地球……”
她的话还没说完，阿尔伯特却忽然蹙了一下眉，抬手按了按自己的左肩胛下方——那是他受伤最重的位置。
“怎么了？伤口疼吗？”夕语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下意识地往前倾身，担忧地看向他按着的地方。之前军医说过，那里的神经束损伤需要时间恢复，偶尔会有刺痛感。
阿尔伯特放下手，脸色似乎比刚才白了一分，但语气依旧平淡：“没事。”
可他微蹙的眉头和那一瞬间稍显紊乱的呼吸，却不像没事的样子。
夕语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道：“要不要叫军医来看看？”
“不用。”他拒绝得很干脆，目光重新落在她脸上，却忽然转开了话题，“你刚才说，要借什么书？”
“啊？哦……关于古地球气候变迁对早期文明影响的……”夕语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了。
“那边，第三排书架，上层。”阿尔伯特抬手指了一下书房右侧靠墙的一整面巨大书架，“有赫伯特爵士的《失落纪元考》，比你看的那几本更详实。”
他的语气自然无比，仿佛刚才那瞬间的不适从未发生。
夕语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那书架极高，上层的数据水晶薄片她根本够不到。
“我……我够不着。”她老实承认。
阿尔伯特站起身，绕过宽大的办公桌，朝书架走去：“过来。”
夕语看着他的背影，犹豫了一下。距离似乎有点太近了……但他看起来只是为了帮她拿书。
她慢慢跟了过去。
阿尔伯特走到书架前，停下脚步，抬头看向上层。他身材极高，伸手似乎就能轻易碰到。
夕语停在他身后一步远的地方，仰头看着那些她渴望已久却无法触及的珍贵资料，暂时忘记了紧张，眼里露出期待的光。
“是哪一套？”她踮起脚尖，努力想看清书脊上的小字。就在这时，身前的阿尔伯特却忽然毫无预兆地向后踉跄了半步，后背几乎要撞到她！他的手猛地撑住了旁边的书架，发出一声沉闷的轻响，呼吸似乎再次变得沉重起来。
“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