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的沉默持续了许久,直到后院服装厂传来几声清脆的喊声,张瑞清、李翠红和张雨晴才陆续站起身,整理了下情绪往仓库走。刚拐进后院,就看见张静、小川和江月月围坐在一堆布料旁,三个孩子头挨着头,正麻利地叠着刚熨好的衬衫,灯光透过仓库的窗户洒在他们身上,暖得像幅画。
李翠红快步走过去,轻轻蹲在张静身边,声音柔得能掐出水来:“静静,累不累?要是累了就别叠了,一会儿你们三个洗洗手,上楼看电视去。”
张静抬起头,睫毛上还沾着点布料的细毛,她对着李翠红笑了笑,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阿姨,我不累。以前在老家的时候,我天天帮爸妈去地里干农活,叠衣服比下地轻松多啦。”
这话像根细针,轻轻扎在李翠红心上。她看着张静纤细的手腕,想起这孩子这些年受的苦,眼角瞬间就红了,却硬是把眼泪憋了回去——她不想在孩子面前掉眼泪,怕孩子问是怎么回事。李翠红伸手摸了摸张静的头发,掌心的温度透过发丝传过去:“静静,到了咱家就别见外,有啥想要的、需要的,跟阿姨说就行。在阿姨眼里,你跟小川、月月、雨晴一样,都是我的孩子,我都疼。”
“妈,你这话可不对!”一旁的小川突然抬起头,手里还攥着半叠衬衫,“以前你都让我叠衣服到晚上八点,今天怎么破天荒让我们提前下班?”
李翠红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伸手轻轻拍了下他的后脑勺:“以后月月和静静想叠到啥时候就啥时候,想歇就歇,唯独你,必须干到八点!”
小川噘着嘴,一脸不服气:“为啥呀?凭啥她们能歇我不能?”
“没有为啥,你只管好好干活就行!”李翠红的语气不容置喙。
小川只好耷拉着脑袋,长长叹了口气,故意拉长了语调:“人家都是重男轻女,到了咱们家倒好,重女轻男,这也太没天理啦!”
这话逗得张静和江月月对视一眼,“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江月月放下手里的衣服,凑到小川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川哥,你别气呀,我不提前下班,我在这儿陪着你叠完!”
小川立马抬起头,眼睛都亮了:“还是月月对我好!”
张雨晴和张瑞清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嘴角都挂着笑意。张雨晴走到张瑞清身边,轻声说:“爸,别站在这儿吹风了,外面冷,咱们先回屋。以后咱们一家人都能好好在一起,等静静再熟悉熟悉,咱们再找机会跟她说实话,我想她会理解的。”
张瑞清点了点头,目光落在张静身上,眼神里满是疼惜:“希望如此吧,这孩子苦了这么多年,咱们得好好补偿她。”
随后,张雨晴便喊着张静和江月月上楼休息。两个孩子踩着实木楼梯往上走,脚步声在安静的楼道里格外清晰。“月月,你平时住哪个房间呀?”张雨晴问道。
江月月指了指走廊中间的一扇门:“我住这儿,小川哥住我对门!”
张雨晴点点头,转头看向张静:“二楼房间多,你看看喜欢哪个,就选哪个当自己的房间。”
张静的目光在走廊里转了一圈,最后落在张雨晴身上,小声问:“姐姐,你住哪个房间呀?”
“我住这儿。”张雨晴指了指最里面的一扇门。
张静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看,又看了看江月月的房间,眼睛亮了亮:“那我住你和月月中间的房间行不行?这样我想找你们的时候,走两步就到了。”
“当然行!”张雨晴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就听你的。”
这时,李翠红也端着一个小包袱从一楼上来,手里还拿着两床叠得整整齐齐的被褥:“每个房间的被褥都是我新做的,棉花是去年刚弹的,软和得很。”
三人一起走进张静选的房间,虽然只有二三十平,却收拾得干净又温馨——靠墙放着一张实木床,床两边各有一个床头柜,旁边立着一个大衣柜,靠窗的位置摆着一张写字台,写字台上还放着一个小小的书架,书架上已经摆了几本书。
张静走到写字台前,轻轻摸了摸书架的木纹,眼睛里满是欢喜,转头对张雨晴说:“姐姐,我做梦都没想过能住这么好的房间……”
“以后这就是你的家,不用再做梦啦。”张雨晴拍了拍她的肩膀,语气里满是温柔。
安顿好张静后,张雨晴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房间里的被褥也是新的,还带着淡淡的阳光味。她坐在写字台前,从包里拿出纸笔,铺开图纸,开始画春款服装的设计图——年后服装厂要上新,她得提前把设计图赶出来。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不知不觉就画了两三个小时,直到窗外的天完全黑透,墙上的挂钟指向十二点,她才伸了个懒腰,洗了个热水澡,躺在床上慢慢睡着。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张雨晴就收拾好行李,坐上了去往城里的火车——她得去看看城里的三家服装店和废品厂,顺便跟员工们敲定过年放假的事。火车到站时,寒风正裹着雪粒往人脸上刮,像刀子割一样疼。张雨晴裹紧了围巾,快步走向服装店。
推开服装店的玻璃门,一股暖意瞬间扑面而来。王招娣正拿着一件粉色外套,给一位顾客介绍:“大姐,这件是今年最流行的款式,你穿肯定好看,我给你拿个尺码试试?”抬头看见张雨晴,眼睛一下子亮了,连忙放下手里的衣服,快步迎上来:“老板,你回来啦!”
张雨晴笑着摆了摆手:“招娣,上次不是跟你说过吗?直接叫我雨晴就行,不用喊老板,多生分。”
王招娣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可你确实是我老板呀,不喊老板总觉得不尊重你。”
“没事,你随意就好。”张雨晴笑着走进店里,目光在货架上扫了一圈——衣服摆放得整整齐齐,卫生也打扫得干干净净,看得出来王招娣很用心。
王招娣赶紧去倒了杯热水,双手递给张雨晴:“你先坐着歇会儿,我先给这位大姐试完衣服。”
“你忙你的,我就是来店里转转,晚上下班前我给你们开个会,说下放假的事。”张雨晴接过热水,指尖传来阵阵暖意。
这时,一个略显圆润的身影从后面的仓库走出来,正是服装店的店长张瑞伟——张雨晴的老姑。她挺着高高隆起的肚子,脸上带着笑意:“雨晴,你可算回来了,我还想着等你回来跟你对账呢。”
张雨晴站起身,看着她的肚子,笑着说:“老姑,这半年辛苦你了,怀着孕还得帮我盯着三家店。”
“辛苦啥呀,我又没干重活,每天就是写写算算,比在农村轻松多了。”张瑞伟摆了摆手,拉着张雨晴坐在椅子上,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厚厚的账本,“这是这半年的账目,每家店的月收入、季度收入,还有进货的开销,我都记得清清楚楚,你对对看。”
张雨晴接过账本,翻开仔细看了起来。张瑞伟的字虽然不算好看,却写得工工整整,每一笔收入和支出都标注得明明白白,甚至连小数点后面的数字都没出错。她一页一页地翻着,不知不觉就过了一个小时。合上账本时,张雨晴抬头看向张瑞伟,眼里满是感激:“老姑,你有心了,账目记得这么清楚,辛苦你了。”
“你把这么重要的事托付给我,我肯定得给你记明白呀。”张瑞伟笑着说,“亲兄弟还明算账呢,我可不能辜负你的信任。”
随后,张雨晴又去了废品厂。张瑞伟手里拿着废品厂的账本,递给张雨晴:“雨晴,这是这半年的账,你看看。”
张雨晴接过账本,仔细核对了一遍,和服装店记的一样清楚,一毛一分都没差。她拿出计算器,算了算废品厂这半年的利润,然后从包里拿出一沓钱,分给了江洋、鲍天临和杜伟杰的那份:“江洋,杜伟杰的这份你去邮局给他汇过去,顺便把汇款单留好。”
“好嘞,我这就去。”江洋接过钱,转身就往邮局跑。
张雨晴又看向鲍天临:“老姑父,你跟老姑带着玲玲回老家过年吧,废品厂和服装店从明天开始放假,正月初八再上班,大家也好好歇歇。”
鲍天临点点头:“行,听你的。”
晚上下班前,张雨晴给三家服装店的员工开了个会。她拿出三个红包,分别递给陈思彤、王招娣和李杰:“这是给你们的年底红包,每个里面有50块钱,感谢你们这一年的辛苦。这一年大家都做得很好,明年咱们继续加油。”
三个员工接过红包,脸上都乐开了花,连连道谢:“谢谢雨晴\/老板!”拿着红包和这个月的工资,高高兴兴地回家过年去了。
张雨晴又拿出一个更大的红包,递给张瑞伟:“老姑,这个是给你的,里面有200块钱。这一年多你帮我盯着三家服装店和废品厂,操了不少心,这是你应得的。”
张瑞伟接过红包,捏了捏厚度,脸上满是诧异:“雨晴,这红包也太大了,我不能要这么多……”
“老姑,你拿着吧,这是你该得的。”张雨晴把红包往她手里推了推,“要不是你帮我盯着,我也没法安心在京城读书。”
张瑞伟的眼角瞬间就红了,声音带着一丝哽咽:“雨晴,谢谢你。要不是你,我们家哪能过上现在的日子?你老姑父跟我说,你在京城让他入了建筑公司的股,现在废品厂和建筑公司都有我们家的股份,我们家再也不用愁吃愁穿了……”
“老姑,你别这么说,咱们是一家人,有钱就得一起挣。”张雨晴笑着打断她,从包里拿出一个纸包和一双小皮鞋,“对了,玲玲呢?我给她带了京城的绿豆酥、桂花糕,还有一双小皮鞋,让她试试合不合脚。”
“玲玲在后面写作业呢,我去叫她!”张瑞伟连忙喊了一声,“玲玲,快出来,你雨晴姐给你带好东西了!”
玲玲蹦蹦跳跳地跑出来,看见张雨晴手里的小皮鞋,眼睛一下子亮了,接过鞋子就坐在椅子上试了起来,鞋底踩在地上发出“哒哒”的声音。“太好了!太好看了!”玲玲转了个圈,脸上满是欢喜,“姐姐,我们班有好几个同学都穿小皮鞋,我早就想要一双了,跟我妈说,我妈总说太贵,不给我买。”
“以后你喜欢什么,跟姐姐说,姐姐给你买。”张雨晴笑着摸了摸她的头。
这时,江洋从外面走进来,手里拿着一张汇款单:“雨晴,杜伟杰的钱我已经汇过去了,这是汇款单。晚上咱们别回家做饭了,下馆子吧,我请客!”
“不用,我请客。”张雨晴笑着说,“玲玲,你想吃什么?姐姐请你。”
玲玲眼睛一亮,大声说:“我要吃糖醋排骨!”
“好,咱们就去吃糖醋排骨!”张雨晴笑着站起身,和张瑞伟、鲍天临、江洋还有玲玲一起,说说笑笑地朝着饭馆走去。寒风依旧在窗外刮着,但每个人的心里,都暖融融的——这大概就是过年的意义,和最亲的人在一起,吃一顿热热闹闹的饭,心里就满是踏实和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