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与那李府四公子...”王景问道。
长孙无垢也凝神细听。
凌云沉吟片刻,似在回溯往事:“先生有所不知,当年......”
“后来...他被贼人划伤,体内便莫名生出一身怪力,这股怪力来得突然,当时的他根本无法驾驭,需要尽情发泄出来才行,于是我只得出手...”
“然而当夜,他还是没来由地发起高烧,几近弥留。”
凌云的眼神变得悠远,带着一丝当时无处下手的沉郁。
“正当我束手无策之际,我那师兄紫阳道人寻来...我虽心中不舍,但为救他性命,也只能让师兄将他带走,引入玄门。”
他说得很慢,长孙无垢和王景都听得十分认真。
“我虽知晓师兄定会倾囊相授,却也未曾料想到,短短数年,那小子便能将这份禀赋发挥至如此境地!”
“观此战报,其冲锋陷阵之勇,摧城拔寨之威,只怕...已不在我之下。”
王景听完,饶是他智计深远,城府如海,也不禁动容!
他这才明白,那个被他一度忽略的“西府赵王”,竟是自家大王牵挂多年的故人!
这也就能解释,前几日李渊大军回撤太原,分明已起异心,大王得到消息后,却没有第一时间采取雷霆手段。
当时,他只以为,凌云是忌惮李渊皇亲的身份,且还是关陇势力...
现在想来,原因——分明是出在了李元霸的身上,因为疼惜那个孩子,所以才不曾对他的亲人下手!
王景只觉得自己糊涂,当年树大根深的凉州王氏,前些日子的靖边侯罗艺,哪一个不是身份显赫,还不是被凌云说灭就给灭了?
说句大不敬的,当今天下,天子未必能一言定人生死,但,凌云可以!
区区一个唐国公府,又怎会看在眼里?
他深吸了一口气,叹道:“此子竟与大王有如此渊源,昔日蒙尘璞玉,今成擎天之柱!恭喜大王!”
一旁的长孙无垢见夫君如此感慨,又听闻是故人有了大出息,唇边也不由得绽开一抹笑意,轻声道:“能得夫君如此赞誉,这位元霸弟弟,定然是极了不起的。”
凌云微微颔首,没有再多言。
接着,重新拿起方才正在处理的政务文书,恢复了平日的沉稳。
然而,王景却能感受到,自家大王这平静的外表下,心潮正为这远方的“亲人”兼师侄而澎湃不已。
......
东都洛阳,东宫。
太子杨昭手持军报,英挺的眉头紧锁,脸上充满了震惊与一丝荒诞之感。
“李元霸...那小子?”
他低声自语,脑海中掠过那个瘦小怯懦的身影,让他一时难以接受。
接着,他又试着想象了很多遍,但无论如何,都无法将那小子与军报中描述的“锤震百万军”的猛士形象相结合。
随后,他也不再勉强,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作为监国太子,他很清楚这份战报意味着什么。
龙舟之围已解,朝廷声威得以重振,此乃国之大幸。
“传令兵部,将此战捷报通传各州郡,以安民心,震慑宵小。”
杨昭沉声下令,语气中带着太子的威仪:“另,将西府赵王李元霸之功,详细记录在案。”
......
太原,唐国公府。
李渊得知消息后,先是震惊,后是狂喜,然而,在喜悦之后,心中又不免忧虑起来。
经过此事,李元霸的声名定然传遍天下,而他唐国公府,也会因此被推上风口浪尖,想要低调已经是不可能了,一步行差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他即刻召来长子李建成,分析当前的局势。
......
草原,突厥牙帐。
颉利可汗看着南方传来的消息,年轻刚毅的脸上满是惊骇。
“先有白虎圣主...现在又冒出个不遑多让的李元霸...”
颉利手指敲打着王座扶手,沉声道:“隋朝地大物博,人杰地灵,果然非同小可。”
“传令各部,谨守边界,不得擅自挑衅。若有哪个部落敢违背圣主的禁令,便是与我王庭为敌!”
......
浩浩荡荡的龙舟队伍,在历经四明山的惊险与辉煌后,终于在这一日,缓缓驶入了江都地界。
江都通守王世充,早已率领江都文武官员,于码头肃立恭迎。
眼见龙舟靠岸,舷梯放下,他便立刻上前数步,率先跪伏于地:
“臣,江都通守王世充,恭迎陛下圣驾!陛下横扫叛逆,龙舟安抵江都,实乃天佑大隋,万民之福!臣等翘首以盼,终得再见天颜,不胜欢欣鼓舞之至!”
其身后,一众官员们也齐刷刷跪倒,高呼万岁之声。
杨广在内侍的簇拥下,缓步走下龙舟,接受了臣子的朝拜,微微颔首:“平身。江都政务,有劳众卿了。”
他的声音虽然依旧带着帝王的威仪,却少了几分往日那种挥斥方遒,意气风发的锐气。
四明山的大胜固然可喜,但旅途的劳顿,天下日益糜烂的局势,以及内心那个关乎国运与个人归宿的重大决定,都像无形的巨石压在他的心头。
王世充敏锐地察觉到了天子情绪中的疲惫与沉郁,但他并未表露任何异样,只是更加恭谨地起身,引导圣驾前往早已备妥的江都宫苑。
当晚,江都行宫。
宫灯初上,将精雕细琢的殿宇映照得流光溢彩。
丝竹之声隐隐从远处传来,那是地方官员为迎接圣驾而准备的宴乐。
但杨广以旅途劳顿为由,并未出席,而是待在殿中。
此刻,他正负手立于窗前,望着窗外江南特有的朦胧月色,久久不语。
案几之上,一份以黄色绢帛书写,加盖了传国玉玺和皇帝玺印的诏书,静静地躺在那里。
那便是他早已拟好的传位诏书。
玄微子的话语,如同警钟,始终在他耳边回荡。
至江都而止,传位东宫。
萧美娘,这位陪伴杨广多年的皇后,轻移莲步,走到他的身边。
她依旧美丽,岁月似乎格外眷顾她,只是那双凤目之中,也沉淀了太多与丈夫共同经历的荣辱与风雨。
看着杨广眉宇间化不开的沉凝,她忍不住问道:“陛下,自抵达江都,您便似心事重重。四明山新胜,天下震动,正当振奋精神,何以至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