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尉曹弘毅刚因战功荣归,江都王萧景琰的赏赐流水般送入府中,金银绸缎堆得满堂生辉。可他还没来得及卸下战甲上的征尘,就被管家面色惨白地拦住——儿子曹元澈竟已被革去职务。
“混账东西!”曹弘毅一脚踹开书房门,见曹元澈垂首立在案前,当即气得浑身发抖,“王妃沈梦雨是你能心存妄念的?你这条小命是不想要了!王爷念在曹家忠勇的情分上只革你官职,换作旁人,早被拖去乱棍打死了!”
曹元澈猛地抬头,眼底血丝交错,声音却压得极低:“父亲明鉴,我与王妃之间清清白白,半分逾矩也无。是有人窥破我对王妃的敬重之心,故意设下圈套污蔑构陷,真正的目标从来都是王妃的性命!王爷未必不知幕后黑手是谁,怕是碍于情面不便发作,才这般低调处置……可这样一来,王妃的处境只会更危险。”
“啪!”清脆的巴掌声在书房炸开,曹弘毅指着他的鼻子厉声痛骂:“孽障!王府内宅的阴私诡谲,轮得到你一个小辈插手?如今你自毁前程不说,还要把整个曹家拖下水!你对得起九泉之下含恨而终的母亲吗?”
曹元澈被打得偏过头,嘴角渗出血丝,却只是重新垂下眼睫,再没说一个字。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斜斜照进来,映着他紧攥的拳,指节早已泛白。
江都王府内院的灯火彻夜未熄。沈梦雨坐在榻边,正小心翼翼地用温热的帕子擦拭萧景琰手臂上的伤口。
“还疼吗?”她的指尖轻触过绷带上渗出的淡血迹,声音放得极柔,烛火在她眸中跳动,映得眼底满是关切。
萧景琰握住她微凉的手,笑意里带着战场未散的锐气:“这点伤算什么,当年在北境连中三箭都没哼过一声。”他顿了顿,目光沉了沉,“倒是委屈你了,近来府里那些风言风语,定让你受了不少委屈。”
沈梦雨垂下眼睫,将帕子浸入铜盆,水声轻响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王爷安心养伤便是,内宅琐事何足挂齿。”
几日后,萧景琰伤势初愈便在朝堂上颁下重赏。战时沈家倾尽家财充作军饷,又连夜赶制粮草甲胄送往前线,这份雪中送炭的情谊,他从未忘记。圣旨一下,黄金万两、良田千亩流水般送入沈府,更破格晋封沈梦雨之父沈长风为“忠国公”。
一时间,沈府门前车水马龙,贺客络绎不绝。从前在江都略显低调的沈家,陡然成了朝野瞩目的焦点,朱门高墙外的石板路都被前来攀附的马车碾得发亮。沈长风身着朝廷新赐的蟒纹朝服,接受众人恭贺时,鬓边的白发仿佛都添了几分神采。
消息传回内院时,沈梦雨正为萧景琰更换药膏。他看着她沉静的侧脸,忽然道:“你父亲受封那日,你该同去的。”
她蘸着药膏的手微微一顿,随即浅笑道:“女儿家抛头露面不便,父亲有兄长陪着便是。”
烛火摇曳中,沈梦雨望着他深邃的眼眸,轻轻点了点头。只是无人知晓,她袖中的手早已攥紧,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沈家越是风光,暗处的刀锋便越是锋利,这场无声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刺史府的书房里,苏怀瑾捏着那封贺喜的帖子,指节泛白。沈府门前的喧闹几乎传遍了江都全城,那些涌向沈家的马车仪仗,比他这刺史出巡时还要煊赫几分。
他想起几十年前,自己还是个穿着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衫的穷书生,寒冬腊月里缩在破庙里啃冷馒头,是沈长风提着食盒寻来,塞给他银两,又托人打点让他安心备考。那时他总恭恭敬敬地唤一声“沈兄”,沈长风也拍着他的肩笑说“贤弟将来定有大出息”。
可自他金榜题名,穿上官袍后,那份感激便渐渐变了味。在府衙里断案理事,在朝堂上排班站队,他总暗暗觉得,自己已是朝廷命官,是靠笔墨文章挣来的功名;而沈长风纵有万贯家财,终究不过是个在市井间周转营生的商贾,两人早已不是一个层面上的人。他依旧与沈长风称兄道弟,宴席上推杯换盏,眼底的轻视却藏得越来越深。
可如今呢?
苏怀瑾将帖子狠狠拍在案上,青瓷笔洗里的水都晃出了涟漪。沈长风竟被封了“忠国公”,那可是实打实的爵位!连带着他那个曾被自己视作“商贾之女”的沈梦雨,如今已是王妃,连江都王萧景琰都要敬她三分。从前他只需在沈长风面前摆足官威,对方便会笑脸相迎;往后再见,他是不是该对着那位“忠国公”躬身行礼?
“大人,沈府派人送来了赏宴的请柬。”管家轻手轻脚地走进来,见他脸色难看,话音都放得极轻。
苏怀瑾瞥了眼那烫金的请柬,上面“忠国公府”四个字刺得他眼睛生疼。他冷哼一声,将请柬扫到一边:“知道了。备车,本刺史要去城外军营巡查。”
马车驶过长街时,恰好与一队前往沈府的贺客擦肩而过。那些人衣着光鲜,谈论着沈家的风光,言语间满是艳羡。苏怀瑾掀起车帘一角,望着远处沈府那片飞檐翘角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他靠着沈长风的接济才有今日,却见不得昔日“恩人”爬到自己头上——这份隐秘的嫉妒,像藤蔓般在心底疯狂滋长,缠得他几乎喘不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