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气息,古老、死寂,带着被岁月遗忘的腐朽,却又蕴含着一股足以令鬼神战栗的滔天恨意。
它不属于天魔,亦不属于此间任何生灵,仿佛是轮回之外的一抹孤魂,在黑暗中等待了太久,久到连存在本身都成了一种酷刑。
“妹妹,你终于来了。”
那声音温润如玉,却又虚假得令人作呕。
它化作凤鸣霄的幻象,从封魔碑的黑气中缓缓走出,面带悲悯与怀念,一如万年前那个亲手将匕首送入她心口的兄长。
然而,面对这足以让任何亲历者道心崩溃的一幕,凤栖梧却笑了。
那是一种极尽嘲讽与轻蔑的冷笑,金色的凤眸中没有半分动摇,只有看穿一切的淡漠。
“蠢货。”她朱唇轻启,吐出两个字,“连模仿都学不像。我那个愚不可及的兄长,自诩神界制衡之主,孤高自傲,从未用‘妹妹’这般亲昵的称呼唤过我。”
话音未落,她反手一剑,悍然劈出!
这一剑,并未斩向那惟妙惟肖的幻象,而是裹挟着始祖神力与幽冥鬼焰,以一个刁钻狠戾的角度,径直刺向了封魔碑上那道最深的裂缝!
“嗤——!”
劫烬剑的剑锋,仿佛烧红的烙铁没入冰雪,瞬间穿透了幻象,精准无误地斩入了裂缝深处!
幻化的凤鸣霄脸上那悲天悯人的表情瞬间凝固,随即如破碎的镜面般寸寸龟裂。
“嗷——!!!”
一声不似人声、充满了无尽痛苦与怨毒的凄厉尖啸,猛地从封魔碑内部爆发!
那不再是凤鸣霄的声音,而是一种纯粹由混乱与恶意构成的魔音。
原本如井喷般汹涌的黑气,仿佛遇见了天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如潮水般向碑内退散。
众人这才惊骇地发现,那幻象根本不是重点,它只是一个幌子,一个吸引凤栖梧注意力的诱饵!
天魔真正的目的,是趁她心神动摇的刹那,将本源魔念彻底冲出封印!
“原来如此……”柳青璃等人恍然大悟。
凤栖梧冷哼一声,手腕一转,剑锋在裂缝中搅动,引得碑内鬼哭神嚎,愈发凄厉。
“此剑,自我诞生之日便以始祖精血祭炼,沉于归墟之下又淬炼了无尽岁月。它既是开启归墟的钥匙,也是唯一能伤及你天魔本源的……锁。”
她每一个字,都如同烧红的锁链,烙印在天魔的本源之上。
这才是她真正的后手,是她当年埋下的,用以绝杀的伏笔!
就在天魔本源被劫烬剑死死钉住,痛苦挣扎的瞬间,阿骨打眼中精光爆闪,一个箭步扑至碑前!
“就是现在!”
他无视那足以侵蚀神魂的魔气,双手死死按在布满裂纹的碑面之上,地脉师的秘法全力运转,将那些复杂交错的裂纹轨迹尽数拓印于自己的识海之中。
下一秒,他整个人如遭雷击,猛地弹开,脸色惨白如纸,眼中却写满了骇然与难以置信。
“我明白了……我全明白了!”他声音颤抖,指着封魔碑,对众人嘶吼道,“这碑……这封魔碑的材质,是用我们凤族初代始祖的脊骨混同混沌源石铸成!而这些裂纹的走向,与我们凤族的血脉传承图谱,完全吻合!”
此言一出,满场死寂!
“每一次凤族血脉的凋零,每一次核心子弟的陨落,都会让对应图谱上的封印弱上一分!”阿骨打的眼中流出血泪,声音嘶哑,“大长老之所以最先堕落,不是因为他心志不坚,而是因为他是当世血统最纯的直系后裔!他的血脉之力,正对应着封魔碑最核心的封印!他……是第一个被天魔低语精准侵蚀的牺牲品!”
这个发现,让所有凤家子弟不寒而栗。
原来他们引以为傲的血脉,竟是一把双刃剑,是荣耀,亦是诅咒!
与此同时,归墟戒内部的小世界里。
柳青璃正在凤栖梧的授意下,清点一片刚刚解锁的区域。
这里并非想象中的宝库,而是一片广袤却死寂的药园,寸草不生,唯有中心处,矗立着一株早已枯死、只剩下焦黑主干的巨树。
“这是……九转涅盘树?”柳青璃身为医修,一眼就认出了这传说中只存在于荒古时代,能生死人、肉白骨的神木。
可惜,它已经彻底失去了生机。
她下意识地走上前,指尖抚过那粗糙焦黑的树皮,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悲戚。
鬼使神差地,她划破了自己的手腕,将一滴蕴含着凤族血脉与纯净魂力的精血,滴落在了树根之上。
血液渗入干涸的土地,消失不见。
就在柳青璃以为毫无用处,准备转身离开时——
“咚!”
一声沉闷的心跳,从地底深处传来。
那枯死的九转涅袍树根部,猛地剧烈颤动起来!
它仿佛一个饥渴了亿万年的婴儿,疯狂地吸收着柳青璃的血液。
仅仅一滴血,竟让它那焦黑的树干上,抽出了一点微弱到几乎看不见的嫩芽!
嫩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最终结出了一枚通体流光溢彩,表面烙印着金色凤纹的奇异果实。
柳青璃尚未来得及震惊,凤栖梧冰冷而急切的声音已在她脑海中响起:“立刻将此果取下,研磨成粉,投入凤家祖宅的主水源井中!快!”
她不知道,这正是凤栖梧当年为自己准备的“复活引”,唯有身负凤族至亲血脉,且魂魄至纯之人,才能将其唤醒。
这伏笔,本是为她自己而留,却在此刻成了扭转乾坤的关键!
几乎在同一时刻,镇守在归墟戒空间入口处的宋惊鸿,眼神骤然一寒。
他看似在闭目养神,实则全身肌肉早已绷紧如弓弦。
三道伪装成凤家护卫的身影,正从三个不同的方向,悄无声息地朝他逼近。
他们脚步轻盈,气息收敛到了极致,但他们袖中滑出的短匕上,那属于凤鸣霄的日轮图腾,在幽暗中泛着致命的冷光。
就在三人同时暴起,发动雷霆万钧的瞬杀一击时,宋惊鸿猛然睁眼!
“找死!”
他不退反进,身形如鬼魅般旋身而过。
百骨战军中专为擒拿刺客而创的秘技“骨锁绞杀”轰然发动!
只听“咔嚓”三声脆响,三名顶尖刺客的手腕与咽喉,已被他以一种匪夷所思的角度反向锁死,动弹不得。
“说,谁派你们来的?”宋惊鸿声如寒铁。
一名刺客剧痛之下,心防崩溃。
“是……是族中五位太上长老……”刺客艰难吐字,“他们早已被大祭司‘梦中授意’,将于今夜子时,共启‘逆血祭坛’,献祭……献祭百名旁支年轻子弟的精血,换取天魔赐予的力量!”
消息传回,凤栖梧嘴角的冷笑愈发森然。
“好,很好。既然他们想拜祖宗,想用后辈的血换力量——”她金眸扫过众人,声音里是不加掩饰的杀意,“那就让他们见见,什么才是真正的老祖宗!”
她神念一动,一道指令传给远在大陆各方的阿骨打:“引七大脊骨信标之力,暂时汇于祖祠地宫,激活‘血脉共鸣大阵’!”
当夜,凤家祖宅。
所有饮用了井水的凤家族人,只觉一股暖流传遍全身。
紧接着,他们体内的血液开始不受控制地沸腾!
一枚枚或明或暗的凤族血脉印记,在他们每个人的眉心、手腕、心口处逐一亮起,光华大盛!
而祠堂密室中,那五位正准备施展邪术的太上长老,脸上的狞笑还未散去,便猛然僵住。
他们体内的血液仿佛被煮沸的岩浆,反向灼烧着他们的经脉!
“逆血祭坛”尚未启动,他们自己的血脉却率先反噬!
“噗——!”
五口黑血狂喷而出,五位修为高深的长老,竟在瞬间瘫软在地,气息萎靡到了极点,满脸惊恐地看着自己身上那些不受控制、疯狂闪烁的血脉印记。
他们……被自己的血脉背叛了!
裂口深处,另一端的黑暗之中。
夜玄寂化作的幽冥鬼焰,脱离了劫烬剑,独自在深邃的虚无中游走。
他循着那股古老而熟悉的恨意,终于在一片被遗忘的星辰残骸后,停住了脚步。
那里,静静地躺着一具古老的尸骸。
它身披残破不堪的鬼王袍,身形与夜玄寂有七分相似,却更加伟岸。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插在他胸口,贯穿了整个魂体核心的那半截剑刃。
——正是劫烬剑遗失的另一半!
夜玄寂沉默地伸出手,缓缓握住了那截冰冷的剑刃。
就在他将剑刃拔出的一瞬间,那具沉睡了不知多少万年的尸骸,空洞的眼眶中,猛然亮起了两点幽蓝的鬼火!
它“看”向夜玄寂,干涩的嘴唇开合,发出了沙哑到仿佛能磨碎时空的声音:
“主……人……我等了您……九万三千六百……年……”
夜玄寂的手,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这具尸体,不是别人,正是在那场席卷万界的“陨神之战”中,被他亲手舍弃、用以镇压深渊入口的……“原初之躯”!
而在他身后的虚空中,归墟戒的内部世界里,那座一直沉默矗立、刻着“夜玄寂”三个字的巨大战碑,在这一刻,第一次泛起了温热的、宛如活物般的血色光芒。
所有的伏笔尽数引爆,所有的线索在此汇集。
面对兄长的背叛、族人的内乱、天魔的阴谋,以及男主那被揭开的、尘封万古的惨烈过往,一切似乎都有了答案,却又陷入了更深的迷雾。
南宫玥站在一片狼藉的祭坛边缘,看着眼前这颠覆认知的一幕幕
她深吸一口气,从怀中郑重地取出了十二枚色泽各异、却都带着远古气息的龟甲。
那是南宫家代代相传,从未集齐过的祖传之物。
她将十二枚龟甲一一摆开,组成一个玄奥的阵图。
指尖划过最后一枚龟甲时,她的手竟有些微的颤抖。
因为她知道,当这十二枚龟甲同时燃起占卜之火时,所问的,将不再是某一件事的吉凶,某一个人的命运。
而是叩问天机,直指终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