毁灭的漩涡,是色彩与声音的坟墓。
艾丝与贝尔冲入其中的瞬间,便仿佛坠入了另一个维度。这里没有上下左右,没有时间空间的概念,只有无穷无尽的、暴虐狂乱的能量乱流。空间在这里被撕成最基础的丝线,物质被还原成最初的粒子,一切秩序与法则皆被践踏、蹂躏。
“呃啊——!”
贝尔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即使有无咎那束信念之光作为指引,他的身体也仿佛被无数把无形的锉刀反复刮擦、切割。每一寸皮肤,每一块肌肉,每一根骨骼,都在承受着极致的规则撕裂与物质湮灭之苦。他的冒险者轻甲如同纸张般破碎、消散,鲜血刚从伤口渗出,就被能量蒸发。
但他没有停下。
【英雄愿望】!超越极限!再超越!
脑海中,祖父宙斯爽朗的笑脸与深沉的期待、莉莉露卡声嘶力竭的祈祷、支援者们信任的目光、还有格朗大叔那最后的怒吼……所有的一切,化作燃料,将他这柄“火焰闪电”燃烧得更加炽烈!他的身影,在这混沌的漩涡中,硬生生化作了一道超越感知的纯白闪光,不顾一切地朝着那暗红色的物质核心刺去!
另一侧,艾丝的情况同样惨烈。银色的斗气护罩在乱流冲击下明灭不定,她的嘴角不断溢出鲜血,持剑的右臂骨骼发出细微的碎裂声。但她那双淡金色的眼眸,却冰冷、坚定得如同万载寒冰。
里维莉亚严格的魔法教导、芬恩沉稳的战术布局、加雷斯豪迈的战吼、以及……那些在她眼前湮灭的、无数熟悉或不熟悉的面孔……最终,定格在了一个喧嚣的酒馆,一个温暖的灶火,一个她想要回去的、名为“欧拉丽”的家。
“斩!”
她樱唇轻启,吐出一个冰冷的音节。不再是技巧,不再是招式,而是将所有意志、所有思念、所有守护的愿望,尽数灌注于手中的“绝望之剑”!
嗡——!
剑身发出了前所未有的、仿佛能撕裂灵魂的嗡鸣!璀璨的银光爆发开来,如同在混沌黑暗中劈开银河的利刃,硬生生在那狂乱的规则乱流中,斩开了一条细微却笔直的裂隙,直指那银色的空间核心!
领域之外,单膝跪地的无咎,身体剧烈地颤抖着,早已成了一个血人。他无法直接参与漩涡中的战斗,但他能通过那束信念之光,模糊地感受到艾丝和贝尔正在承受的非人痛苦,以及他们那不屈的意志。
“赫斯提亚……大人……” 他心中默念着那个名字,那是他一切力量的源泉,也是他最后的归途。
他将体内最后一丝【赫斯提亚治愈】的力量,不再用于修复自身,而是转化为最纯粹的、温暖的、充满“守护”与“归家”信念的链接,跨越空间的阻隔,如同最坚韧的丝线,牢牢系在漩涡中那两道决绝的身影之上。
他成为了他们最后的灯塔,最后的支柱。只要他的信念不灭,他们的剑与匕首,便不会偏离方向!
就是现在!
在信念之光指引的尽头,那两团因彻底疯狂而毫无防御、如同超新星般剧烈爆发能量的双核心,清晰地暴露在艾丝与贝尔面前!
“吼——!” 混沌吞噬者似乎也预感到了真正的末日,发出了混合着暴怒与一丝恐惧的咆哮,做最后的垂死挣扎!
“为了欧拉丽!” 艾丝眼中银光暴涨,人随剑走,化作一道撕裂一切的银色流星,狠狠刺入了那银色的空间核心!
“为了大家!” 贝尔发出了此生最嘹亮的呐喊,纯白的闪光燃烧到了极致,无视了所有临身的攻击,将所有的速度、所有的力量、所有的思念,尽数灌注于匕首之上,精准无比地刺入了那暗红色的物质核心!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定格。
然后……
“咔嚓……轰!!!”
两声更加剧烈、更加彻底的破碎声,重叠在一起,化作了一声惊天动地的终极爆鸣!
艾丝手中的“绝望之剑”,在刺入核心、将其中蕴含的规则之力彻底引爆的瞬间,再也承受不住这内外交攻的恐怖力量,寸寸碎裂,化为齑粉!贝尔的双匕,也同样在命中核心的刹那,彻底蒸发!
两人如同被远古巨神狠狠砸中,被核心破碎产生的、无法形容的终极能量冲击波,以比冲进去时更快的速度,狠狠地从漩涡中心炸飞出来!鲜血如同喷泉般从他们全身爆开,在空中划出两道凄厉的血色弧线,远远地抛飞出去,重重砸落在战场边缘的废墟之中,再无动静。
而混沌吞噬者,那庞大的、扭曲的、带来无尽绝望的神骸,在双核心彻底崩碎的这一刻,发出了一声响彻整个地下城、甚至可能传到了遥远地面的、充满了无尽不甘与怨毒的终极哀嚎!
它的身躯开始不可逆转地坍缩、湮灭。那恐怖的暗红色毁灭漩涡,失去了能量源头,如同被戳破的气球般,迅速消散、平息。
最终,它存在过的痕迹,只剩下战场中央,一个巨大、深邃、散发着虚无气息的恐怖坑洞。
赢了……
战场,陷入了一片死寂。
不是欢呼,不是庆祝,而是一种劫后余生的、掺杂着巨大悲伤和难以置信的死寂。
莉娜和琉互相搀扶着,艰难地从掩体后爬出。她们看着满目疮痍的战场,看着那巨大坑洞周围寥寥无几、如同雕像般呆立着的幸存者,泪水无声地从她们脸颊滑落。
胜利了。
但代价……太过沉重了。来时浩浩荡荡的联军,如今还能站着的,十不存一。
“无咎先生!艾丝小姐!贝尔君!” 莉娜猛地回过神来,发疯似的冲向战场中央。
无咎倒在盾牌旁边,生命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他那一头原本乌黑的短发,此刻已尽数化为了苍凉的雪白,脸上布满了深刻的皱纹,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几十岁,陷入了最深度的昏迷。
而在那个巨大坑洞的边缘,她们找到了艾丝和贝尔。
两人的状况惨不忍睹。浑身骨骼不知碎了多少,身体软得像破布口袋,到处都是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几乎将他们染成了血人。他们的兵器尽毁,气息微弱到了极点,徘徊在生与死的边缘线上。
但……还活着。一丝极其微弱的生命气息,如同狂风中最后一点火星,顽强地停留在他们体内。
莉娜毫不犹豫地将身上最后几瓶、原本留给自己保命的顶级治疗药剂,小心翼翼地灌入艾丝和贝尔口中,用尽毕生所学,为他们进行最紧急的止血和稳定。
就在这时,随着混沌吞噬者的彻底死亡,它所带来的规则崩坏效应也逐渐平息。而在那巨大坑洞的底部,一片扭曲的光影缓缓浮现,最终形成了一条不稳定、却真实存在的通道。它不知通向更深层的地下城,还是……返回上层世界的路。
莉娜抬起头,看着昏迷的无咎,看着濒死的艾丝和贝尔,又看了看身后那寥寥无几、人人带伤的幸存者,眼中充满了无尽的悲伤,但最终,化为了一片决绝。
必须离开这里!
琉默默地走到艾丝身边,用尽力气,将这个比她高挑的女子小心翼翼地背在身上。她望向那条深邃、未知的新通道,沾染着血污的脸上,露出一丝极其微弱的、却无比坚定的神色,轻声自语,又像是在对背上的同伴许诺:
“艾丝小姐……我们……回家。”
没有欢呼,没有庆祝。
残存的、还能行动的幸存者们,默默地行动起来。他们搀扶起重伤的同伴,抬起昏迷的无咎,跟在背着艾丝的琉和守护着贝尔的莉娜身后。
这支伤痕累累、人数稀少到可怜的队伍,沉默着,一步一蹒跚地,向着那条刚刚开启的、未知的通道走去。
背影,在死寂的战场上,拉得很长很长。
故事,在这场用无数牺牲换来的、充满疲惫、失去与微弱希望的惨胜中,暂告一段落。
归途,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