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动荡不安、风雨如晦的年代,当个人的命运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被时代的狂澜所吞噬时,所谓的儿女情长,在国家危亡的巨大阴影下,显得如此脆弱却又弥足珍贵。
秦云的出现,如同一道刺破黑暗的光,他那远超常人的智慧与力量,是顾芷卿心中最坚实的依靠,足以驱散她对乱世的所有恐惧与不安。
然而,正是这份“绝对的实力”,在此时此刻,却让她所有因时局动荡而生的担心,悄然转化为一种更深沉、更痛彻心扉的情愫——
那是对即将到来的分别的无尽不舍,如同藤蔓般紧紧缠绕着她的心房。
顾芷卿将脸颊深深依偎在秦云宽厚而温暖的身侧,仿佛要将自己的体温与他的融为一体,感受着他胸膛有力的心跳,那是乱世中最令她安心的旋律。
两人就这般静静地伫立在桂花树下,沉沉的夜色渐渐笼罩了他俩的身影,墨黑的天幕上不见星月,只有远处偶尔传来的几声犬吠,更添几分寂寥。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她久久不愿挪动分毫,生怕这短暂的相聚如同指间沙,稍纵即逝。
夜,渐渐深了,带着深秋特有的寒意,悄然侵入单薄的衣衫,让她忍不住微微瑟缩了一下,却依旧固执地依偎着,不愿分开。
她心中只有一个最简单也最奢侈的愿望:只愿此生,能与眼前这个深爱的人,在一个没有硝烟、没有杀戮的和平年代,安稳相守,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共度每一个平凡而温馨的朝朝暮暮。
秦云感受到了怀中人儿的轻颤,也感受到了她那份浓得化不开的依恋。
他伸出手,用带着薄茧却无比温柔的手指,轻轻抚着顾芷卿柔顺的长发,发丝在指尖滑过,带着淡淡的清香,那是属于她的、让他心安的味道。
他何尝不眷恋这份温情,何尝不愿就此沉溺在这片刻的宁静与美好之中?
他也不愿分离,不愿让爱人独自承受这乱世的风雨。
但他心中清楚,此刻并非他所来自的那个后世——
那个他曾无比怀念的繁华盛世,那里有高楼林立,有车水马龙,有国泰民安,有幸福平安,人们可以从容地追求梦想,享受生活。
而眼下,这片他深爱着的土地,正遭受着前所未有的苦难。
侵略者的铁蹄已经踏碎了边关的宁静,他们的战舰正在叩响祖国的大门,那震耳欲聋的炮声,是民族危亡的警钟!
一场关乎民族生死存亡的血战,已经迫在眉睫,一触即发。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山河破碎,看到了家园沦陷,看到了上千万手无寸铁的平民百姓,在侵略者的屠刀下哀号、挣扎,他们将被无情地屠杀,他们的妻女将被肆意蹂躏,他们的尊严将被残忍践踏。
那一幕幕人间惨剧,如同一把把尖刀,剜着他的心。
“既然上天让我来到了这个时代,赋予我这身能力,我便不能坐视不理,不能看着历史的悲剧上演而无动于衷!”
秦云在心中无声地呐喊。
他必须为这个受苦受难的国家,为这些水深火热中的同胞,做点什么!
哪怕粉身碎骨,也要燃尽自己,为这片土地带来一丝希望。
他要让她——这个饱经沧桑的祖国母亲,能少受一些磨难,少流一些血;
他要拿起武器,多杀一些鬼子,多消灭一个侵略者,就意味着多挽救一个家庭,多守护一份安宁!
他的眼神逐渐变得坚定而锐利,如同出鞘的利剑,闪烁着复仇的火焰与必胜的决心。
“最好能让这些披着人皮的禽兽,这些犯下滔天罪行的侵略者,全都永远葬身在这里,让他们为自己的暴行付出最惨痛的代价!”
深吸一口气,秦云将心中的激荡强压下去,低头看着怀中依旧不愿放手的顾芷卿,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芷卿,等着我。”
风似乎更紧了,仿佛在呼应着他心中的呐喊。
来吧!侵略者们!
战吧!为了祖国,为了人民,为了身后的万家灯火与怀中的挚爱!
纵使前路布满荆棘,纵使此去九死一生,他亦无所畏惧!
顾芷卿靠在秦云的怀中沉沉睡去。
秦云将顾芷卿拦腰抱起,送到她的房中,将她放在拔步床柔软的被褥里,轻轻为她盖上被子,想要出门。
但顾芷卿紧紧的抓着他的衣襟。
他无奈地笑了笑,拉过一张软榻,靠在床头,闻着少女的馨香,不自觉也沉沉睡去。
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几声略显急促的敲门声便将秦云和顾芷卿从睡梦中惊醒。
昨夜两人睡得颇晚,有没有睡好,此刻都带着几分倦意。
秦云揉了揉被顾芷卿压得有些发麻的臂膀,睡眼惺忪地趿拉着鞋子去打开院门。
门“吱呀”一声开了,晨光熹微中,门外站着一位面色憔悴、身形清瘦的妇人。
她约莫三十出头年纪,穿着一身浆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裳,手里紧紧提着一个半旧的竹篮子,篮子上还盖着块干净的蓝布。
她的身旁,依偎着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小男孩,孩子穿着不合身的衣服,怯生生地打量着眼前的陌生院落。
妇人见门开了,连忙将眼神投向秦云,目光中带着明显的谦恭,甚至还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讨好。她微微欠身,轻声问道:“请问,这里是秦家吧?”
秦云点点头,心中略感诧异,这大清早的,会是谁家的客人?
他见妇人衣衫朴素,面带风霜,腰也因常年劳作而有些佝偻,知道其生活肯定不易。
“是的,这里是秦家。您是?”
秦云客气地问道。
妇人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希冀,声音压得更低了些:
“我的男人,叫古长庚。”
“哦!原来是古会计的夫人!”
秦云恍然大悟,连忙侧身将妇人母子让进院内。
“快请进,快请进,屋里坐。”
说话间,顾芷卿也已梳洗完毕,闻声从里屋走了出来,她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皂角清香。
秦云连忙给她介绍:“芷卿,这位是古大哥,古长庚的妻子和孩子。”
顾芷卿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对着妇人颔首示意,算是打了招呼。
然后自然地走到小男孩面前,弯下腰,柔声道:“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啊?长得真精神。”
小男孩显然有些怕生,他仰着小脸,怯怯地望着眼前这位漂亮和善的阿姨,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又转头不安地看看自己的母亲,小手紧紧抓着妇人的衣角。
妇人见状,连忙将手中的篮子往前递了递,有些不好意思地对秦云说:
“秦先生,这是我攒了半个月的鸡蛋,家里实在没什么好东西……”
她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那笑容里带着几分窘迫。
“家里……家里一年多没有正经收入了,实在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
今早我收拾了一下,凑了二十几个鸡蛋,一点心意,还望您和夫人不要嫌弃。”
秦云连忙笑着摆手拒绝:
“嫂子,您这就见外了。
我们昨天和古大哥在一起,他是个踏实肯干的人,很有能力。
相信日子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妇人略显焦虑的脸上,突然想到一件事,便问道:
“对了,古大哥不是去华阴那边做事了吗?
那您现在……平日里在家都做些什么呢?”
妇人闻言,先是愣了一下,眼神有些闪躲,嘴唇嗫嚅着,踌躇片刻才低声道:
“我……我就在家……也没做什么事……就是照看孩子,缝缝补补……”
语气中充满了无奈和茫然。
秦云见状,心中一动,一个念头涌上心头,他高兴地说道:
“嫂子,是这样。
我看您家离这儿也不远,您看这样行不行,以后您就来我们家帮着打扫一下卫生,干点杂活什么的,您看方便吗?”
妇人听了,一时间有些没明白秦云的意思,她疑惑地眨了眨眼,看看秦云,又看看一旁温婉含笑的顾芷卿,眼神中充满了不解。
秦云见状,便解释道:
“是这样,我过两天可能要出去一段时间,家里就剩下我媳妇芷卿一个人。
而且过两天,我妹子也可能要来,她年纪还小。
芷卿她们两个平时还要去学堂上学,我实在有些放心不下,就想请您来帮忙照看一下家里,打理打理日常起居。”
妇人这才恍然大悟,脸上露出惊喜交加的神色,连忙慌不迭地点头:
“愿意,愿意!我当然愿意!”
她生怕秦云反悔似的,语气急切而真诚。
秦云满意地点点头,继续说道:
“当然,也不是让您白帮忙。
这样,我们每月给您十块钱工钱,您看怎么样?”
说完,他转头看向顾芷卿,眼神中带着询问。
顾芷卿自始至终都带着微笑,她当然是一百个愿意。
家里确实需要人手,而且这位妇人看起来朴实可靠。
她当即从自己的衣兜里掏出五块沉甸甸的大洋,递向妇人:
“嫂子,这是预付给您的半个月工钱,您先收下。
还没问您高姓大名呢?”
妇人颤抖着手接过大洋,那冰凉而光滑的银元上。
似乎还残留着顾芷卿手心的温热。
她激动得嘴唇都有些哆嗦,眼眶微微泛红,声音带着一丝哽咽:
“我……我姓秦!姓秦!”
“哦?姓秦!”
秦云闻言,眼睛一亮,笑道:
“那可真是太巧了,咱们还是本家呢!”
他上下打量了妇人几眼,又听她口音略带西北腔,便又问道:
“听你的口音,好像是陕北那边的?”
妇人点点头,带着几分羞涩说:
“是的,我老家是陕北清涧县袁家沟的!”
“清涧袁家沟?!”
秦云听到这个地名,心中猛地一惊,不由得惊奇地看了一眼面前的这位秦姓妇人。
这个地名,实在是太出名了!
因为在那里,今年二月教员曾写了一首着名的词作:《沁园春·雪》。
那是一片孕育了无数英雄儿女、在中国近代史上留下浓墨重彩一笔的红色热土。
顾芷卿也有些惊讶,没想到这位看似普通的妇人,竟来自那样一个不凡的地方。
秦云压下心中的波澜,脸上露出了更加亲切的笑容:
“既然咱们是本家,五百年前是一家,以后我们就叫你秦大姐吧,这样显得更亲近些。”
妇人激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连连点头,泪水忍不住从眼角滑落。
这泪水里,有激动,有感激,更有对未来生活的一丝期盼。
她知道,自己和孩子的生活,或许从这一刻起,将迎来转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