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疯了!!” 魏奎发出惊怒交加的吼声,他完全没料到吴生会用这种两败俱伤的方式,“这戏楼都是木头!你想把我们全都烧死在这里吗?!”
然而,吴生对他的怒吼充耳不闻。他的目光紧紧锁定在那只蛟童身上。
正如他所料!那蛟童本是水属妖物,天性极度畏火!被这骤然升腾的灼热火焰一逼,它顿时发出惊恐万状的尖啸,再也顾不上去撞击立柱,庞大的鱼尾疯狂拍打地面,身体却不由自主地蜷缩起来,拼命向远离火焰的、尚未被黑水完全淹没的墙角退缩。它身上那些银色的鳞片在火光映照下剧烈抖动,仿佛极其不适。更令人心悸的是,在它因恐惧而发出的嘶鸣声中,竟隐约夹杂着几声细弱、无助的孩童哭泣声,仿佛有无数个小小的灵魂在它体内挣扎哀嚎!
“那些孩子的魂魄……果然还未被它完全炼化!” 吴生精神一振,强忍着肩头传来的剧痛和体内翻腾的气血,握紧了手中的桃木剑。舌尖精血与自身法力的催谷下,剑身赤红如烙铁,散发出的不再是简单的热量,而是如同正午阳光般灼热的纯阳剑气,将周围阴湿的空气都炙烤得微微扭曲。
“魏奎!” 吴生声如雷霆,在这火势渐起、噼啪作响的废墟中炸开,“你残害无辜,炼此邪物,天理难容!今日,我必让你神魂俱灭,为那些死去的孩子讨还公道!”
话音未落,他双足猛地蹬地,脚下碎裂的青砖应声而裂,身体借力如同扑食的苍鹰般腾空跃起,手中那柄燃烧着炽热阳气的桃木剑,带着一往无前、净化邪祟的决绝意志,化作一道赤红色的流光,径直劈向满脸惊骇的魏奎!
魏奎举杖全力格挡,那包铜拐杖上邪气狂涌,试图抵挡这舍身一击。
“铿——!”
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之声响起,远比之前任何一次碰撞都要猛烈!赤红色的纯阳剑气与漆黑如墨的邪功罡气狠狠对撞,产生的冲击波将周围的火焰都压得一低,地上的黑水被逼开一圈涟漪。
僵持仅持续了一瞬。
“咔嚓!”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响起。魏奎那根看似坚不可摧的包铜拐杖,竟从与桃木剑交锋处,裂开了一道缝隙!赤红的剑气如同烧红的刀子切入牛油,顺着裂缝侵入!
“不——!” 魏奎发出绝望而不甘的嘶吼,眼中充满了恐惧和难以置信。
桃木剑势如破竹,震开拐杖,剑尖吞吐着灼热的芒刺,精准无比地刺入了魏奎左肩下方的琵琶骨——那里是邪修一身邪气汇聚、运转的核心枢纽所在!
“噗嗤!”
如同烧红的铁钎插入冰雪。魏奎的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他张大了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喉咙里传出“嗬嗬”的漏气声。他周身的黑气如同决堤的洪水,从琵琶骨的伤口处疯狂外泄,他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水分,变得干瘪、灰败,布满皱纹的脸迅速萎缩,眼珠凸出,最后整个人如同被抽空了内脏的皮囊,软软地瘫倒在地,化作一小滩散发着恶臭的、粘稠的黑灰,再无半点生机。
邪修魏奎,魂飞魄散!
主人伏诛,那蜷缩在墙角、被火焰炙烤得痛苦不堪的蛟童,发出了最后一声混合着绝望、痛苦和某种茫然解脱意味的悲鸣。它的身体在火焰中剧烈地扭曲、翻滚,银色的鳞片大片大片地脱落,露出下面焦黑的皮肉,那孩童的哭泣声变得更加清晰、密集,仿佛随时要破体而出。
吴生看着这凄惨的一幕,眼中没有丝毫怜悯,只有一种沉甸甸的释然。他收起桃木剑,用未受伤的左手,从怀中取出了最后一张符箓。这张符个颜色洁白,质地温润,上面用银色的线条绘制着安魂、引导的符文——超度符。
他默念往生咒文,将体内所剩不多的温和法力注入符中,随后手腕一抖,将那散发着淡淡莹白光辉的符箓,轻柔地掷向在火焰中挣扎的蛟童。
符箓轻飘飘地落在蛟童残破的躯体上。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片柔和、纯净、充满了安抚力量的白色光芒,如同月华般铺洒开来,将蛟童完全笼罩。蛟童那狰狞扭曲的面容,在光芒中渐渐平和下来,那双没有瞳孔的白色盲眼,也缓缓闭上。
它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仿佛融化在光芒之中。紧接着,无数细小、微弱、闪烁着纯净白光的光点,如同夏夜里的萤火虫,又如同挣脱了束缚的灵魂碎片,纷纷扬扬地从它逐渐消散的躯体中飞旋而出。它们在空中轻盈地舞动着,汇聚成一条朦胧的光带,绕过燃烧的梁柱,穿过破碎的窗棂,飘向窗外那即将被黎明驱散的深沉夜空,向着那未知的、或许存在安宁的彼岸而去。
那是……九十九个无辜孩童,被禁锢已久,终于获得自由的魂魄。
当外面的消防员和衙役们终于破开障碍,将戏楼的大火扑灭时,天色已经大亮。初升的朝阳将金色的光芒洒在冒着缕缕青烟的焦黑废墟上,蒸腾起一片迷蒙的水汽。
吴生独自站在废墟边缘,肩头的衣衫破损,露出下面一片青紫的伤痕,脸色也有些苍白,但腰背依旧挺直。他低头看了看腰间那面黄铜令牌,“猎妖”二字早已恢复了平日古拙冰凉的模样,再无一丝光芒。
晨风吹过,带着焦糊味和水汽,拂动他的衣角。他望着那一片断壁残垣,目光似乎穿透了眼前的景象,看到了昨夜那场生死搏杀,看到了那些最终得以解脱的细小光点。
妖邪已除,冤魂得渡。
但这座城里,阳光照射不到的角落,人心滋生的欲望深渊中,又隐藏着多少类似的悲剧,等待着下一次的拔除与救赎?
他轻轻呼出一口浊气,转身,步履沉稳地离开了这片废墟,融入了渐渐苏醒的、车水马龙的城市街巷之中。他的身影在晨曦下拉得很长,孤独,却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