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三个月,是刘建军人生中,最黑暗、也最煎熬的三个月。
他头上的“市长”和“市委副书记”的官衔,虽然还都保留着,但整个海城市的官场,从上到下所有的人都已经将他,当成了一个“政治僵尸”。
他就像一个在宫廷政变中,被废黜了的君主,虽然还保留着空洞的头衔,却早已失去了所有的权力和尊严。
他被杜铭彻底剥夺了所有的实权,只留下了一个谁也不愿碰的、充满了风险的“安全生产”的烂摊子。
他甚至被赶出了那间,他坐了数年之久的、宽敞明亮的市长办公室,搬到了九楼北侧,那间他曾经用来羞辱杜铭的、阴暗的“储藏室”里。
他每天的工作,就是在这间如同囚室般的办公室里,麻木地签发一些,关于消防检查和工地安全的、无关痛痒的文件。
他来上班没有人向他汇报工作。
他成了一个所有人都避之不及的瘟神。
更让他恐惧的是悬在他头顶的,那把名为“宋清来案”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他的靠山倒了。
而且,是以一种最不体面的方式。
他作为宋清来最亲密的“余孽”,每天都在一种,随时可能会被从办公室带走的恐惧中度日如年。
他夜夜都会从自己,也被戴上手铐、押上囚车的噩梦中惊醒。
他已经彻底认命了。 他甚至已经私下里,让自己的妻子,开始转移财产,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然而,就在他已经准备好,要为自己的政治生涯,写下最后一笔“墓志铭”的时候。
一份由省委办公厅下发的内部通报,却如同“赦免令”般奇迹地降临了。
宋清来的案件调查结束了。
通报的内容简单清晰,却又充满了高级别的政治智慧。
通报指出,宋清来同志是因为个人,在长期工作中,放松了思想改造,受到了境外势力的腐蚀和利用,犯下了严重的错误。
这是他自己一个人的问题。
经中央联合调查组,深入细致的排查,目前没有发现,有其他任何同志受到牵连。
这则通报,如同一声惊雷,炸醒了海西省所有,与“宋王派系”有关的、惶惶不可终日的干部!
天,晴了。
雨,停了。
那场,本以为,会血流成河的政治大清洗,竟然,以一种最“温柔”的方式,高高举起,轻轻地落下了。
当刘建军在那份内部通报上,看到“没有发现其他任何人受到牵连”这几个字时,他那颗悬了三个多月的心,终于彻底地落了地。
他瘫坐在自己的椅子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全身的骨头,都在这一刻被抽走了。
随即,一股劫后余生的、巨大的狂喜,如同火山般,从他的心底,喷涌而出!
他甚至,忍不住将脸埋在自己的手掌里,发出了几声百感交集的呜咽。
刘建军的心思,又活了。
在确认了自己“安全”之后,他那颗早已被杜铭,吓破了的“小人”之胆,在劫后余生的狂喜的浇灌下开始重新膨胀了起来。
他开始不满足于,自己现在这个,虽然安全却毫无尊严和权力的“活死人”状态了。
他,还想当领导。
他开始,用一种,全新的眼光,去重新审视,那个正盘踞在他头顶的、年轻的“篡位者”——杜铭。
他越看越觉得,杜铭不过如此。
他觉得,杜铭之前之所以能那么威风,不过是狐假虎威罢了。
他是借着“宋清来案”这股东风,借着省长王宗源,急于“划清界限”的政治需求,才侥幸坐上了这个“一把手”的位置。
那场常委会上的“夺权”,根本不是杜铭自己的本事,而是省长为了保全自己,而递给杜铭的一把刀!
而现在,风停了。
宋清来的案子,已经盖棺定论了。
王宗源省长,也已经成功地,撇清了关系。
整个海西省的政局,又重新,回到了赵淮安书记所期望的、那个“稳定”和“和谐”的轨道上。
那么,他杜铭这个“临时工”,这个“特殊时期”的“特殊产物”,是不是,也该把自己那个,名不正言不顺的位置,给交出来了?
他刘建军,才是海城市,名正言顺的市长!才是市政府法定的“一把手”!
这个念头,如同野草般在他的心底,疯狂地滋长。
他那早已被恐惧压抑下去的、对权力的贪婪和对杜铭的怨恨,重新占领了他的大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