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红色的荒原仿佛没有尽头，只有脚下荧蓝色的能量流在龟裂的缝隙中无声流淌，提供着唯一的光源。林夜带着三位女性的投影前行，最初的紧张和兴奋过后，一种细微的、令人不安的异样感，开始如同迷雾般悄然弥漫。
首先察觉到不对劲的是关于行进路线的讨论。
“根据空间灵气流向量子波动模型分析，偏向东北11.3度方向的能量扰动量级高出平均值17.8%，第一座‘灵气塔’位于该方向的概率为83.5%。”朱迪的声音平静无波，像在朗读一份冰冷的实验报告。她甚至没有看林夜，目光聚焦在虚空中，仿佛那里有常人看不见的数据流。
林夜微微一怔。朱迪是技术天才不假，但她往常提出建议时，总会带着她特有的、略带叛逆的热情，或者用她那会说话的大眼睛征询他的意见，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完全基于“效率”和“概率”。
“呃……朱迪，你的分析应该没错，不过我们是不是也考虑一下……”他试图用往常的语气交流。
“考虑什么？感性认知还是毫无根据的直觉？”朱迪打断他，推了推并不存在的眼镜，镜片后的眼神锐利而缺乏温度，“林夜，在数据足够支撑决策的情况下，任何冗余的讨论都是在浪费宝贵的试炼时间。我们的目标是摧毁灵气塔，不是郊游。”
林夜被她噎得一时说不出话。这……还是那个会在他破解系统时，兴奋地拍他肩膀，眼睛亮晶晶的朱迪吗？
“嘿！朱迪，别这么严肃嘛。”帕南试图打圆场，但她走上前的方式却让林夜再次愣住。她不再是那个大步流星、带着风与尘的荒野玫瑰，而是有些小心翼翼地挪着步子，甚至下意识地半躲在林夜身侧，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空旷的荒野，仿佛那些扭曲的阴影里随时会扑出噬人的怪兽。“林夜……那个方向，听起来好远。路上会不会有很多危险？我们……我们要不要找个更安全的路？”
林夜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帕南·帕尔默，那个敢独自驾驶改装车冲进暴风沙，敢用霰弹枪顶着恶徒脑袋问“想怎么死”的狂野女郎，此刻竟然在担心“危险”和“安全”？
他忍不住伸手，想像以前那样揉揉她有些凌乱的头发，给她一点安抚和勇气。“别怕，帕南，有我在……”
他的手刚碰到她的发丝，帕南却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猛地缩了一下脖子，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声音都带了点哭腔：“你……你别碰我！外面好黑，那些蓝色的东西看起来好可怕……林夜，我们能不能回去？我不想待在这里了……”
林夜的手僵在半空，心一点点沉了下去。这绝不是他认识的帕南。
“都闭嘴！”
一声带着戾气的低吼从旁边传来。瑞弗踏前一步，眼神凶狠得像一头被激怒的母狮，她的目光在林夜、朱迪和帕南身上来回扫视，充满了不信任。
“一个冷冰冰的计算机，一个吓破胆的拖油瓶，还有一个……”她盯着林夜，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林夜，你确定她们是来帮忙，而不是来拖后腿的？甚至……我怀疑这所谓的试炼本身就是一个陷阱！把我们的意识拉进来，谁知道你有什么目的？或者，你根本就不是林夜！”
“瑞弗！”林夜心头火起，更多的是难以置信的痛心。瑞弗是警惕，是坚守原则，但绝不是这样毫无理由的猜忌和攻击！“你冷静点！看着我，我是林夜！我们是一起的！”
“一起？”瑞弗冷笑，手再次习惯性地摸向空荡荡的腰侧，“证明给我看！你怎么证明你就是林夜？怎么证明这不是一个针对我们意识的阴谋？我现在谁都不信！”
荒谬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将林夜淹没。理智的朱迪，胆怯的帕南，充满攻击性的瑞弗……她们的外表依旧，但内在的核心仿佛被某种力量彻底扭曲、置换了。
**系统强制三人性格反转！**
之前系统那冰冷的提示音如同惊雷般在他脑海中炸响。原来所谓的“受试炼规则影响”、“可能存在未知变化”，指的就是这个！这不是他熟悉的伙伴，这是被试炼规则扭曲了的、只剩下某种极端性格特征的投影！
强烈的错位与不适感让林夜几乎作呕。他看着眼前这三个既熟悉又无比陌生的面孔，感觉自己像是在做一个荒诞无比的噩梦。
“听着！”林夜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不管你们现在怎么想，系统任务是真的，我们必须摧毁三座灵气塔才能离开。现在，按照朱迪分析的方向，前进！这是命令！”
他必须掌握主导权，否则这个临时小队瞬间就会分崩离析。
“效率最大化，同意。”朱迪面无表情地点点头，率先朝着她计算出的方向走去，步伐精准得像尺子量过。
“可……可是……”帕南看着朱迪的背影，又看看面色冷峻的林夜和一脸凶相的瑞弗，眼圈一红，最终还是小跑着跟上，却始终紧紧挨着林夜，几乎要贴在他身上，小手还下意识地抓住了他的衣角，微微发抖。
瑞弗冷哼一声，眼神依旧充满怀疑，但还是跟了上来，只是刻意落后几步，目光如炬地盯着林夜的背影，仿佛随时准备发现他的“破绽”。
队伍在一种极其诡异和压抑的气氛中继续前行。林夜心中五味杂陈，他尝试与她们沟通，但收效甚微。
他对朱迪说：“记得我们第一次在黑墙外联手吗？你当时……”
朱迪直接打断：“过往情感记忆与当前任务关联度低于5%，建议停止冗余信息输出，保持思维频道清洁。”
他试图鼓励帕南：“帕南，想想你的‘蝰蛇号’，你驾驭它的时候多么自由狂野……”
帕南却把脸埋得更低，声音带着哽咽：“别……别说了，那些都太危险了……我现在只想回家……”
他甚至放缓语气对瑞弗解释：“瑞弗，我知道你担心，但请相信我，我们……”
瑞弗立刻针锋相对：“相信？凭你空口白话？拿出证据来！否则你的一切行为都值得怀疑！”
就在林夜几乎要被这种全方位的“精神攻击”弄得心态失衡时，异变陡生！
嗤嗤嗤——！
前方暗红色地面上，几处荧蓝色的能量流突然剧烈沸腾，紧接着，三具由纯粹能量构筑、外形模糊、散发着不稳定波动的人形幻象凝聚而出，嘶吼着朝他们扑来！它们没有实质，但挥舞的手臂带起的能量锋刃，却让空气都发出被切割的尖啸！
“敌袭！”林夜瞳孔一缩，瞬间进入战斗状态。灵气灌注双腿，就欲上前。
“目标锁定。能量结构不稳定，弱点位于胸腔核心。建议由我计算规避路径，由你进行精准打击，效率最高。”朱迪的声音依旧冰冷，语速极快地报出一串数据，身体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完全没有自己也要参与战斗的意思。
“啊——！它们来了！林夜救我！”帕南发出一声尖叫，猛地从后面死死抱住林夜的腰，把脸埋在他背上，整个人抖得像风中的落叶，完全失去了行动能力。
“果然有埋伏！林夜，这是你安排的吗？！”瑞弗却是厉喝一声，非但没有协助防御，反而眼神更加怀疑地盯向林夜，同时敏捷地向侧后方跃开，摆出戒备姿态，仿佛林夜和那些幻象是一伙的。
“你们……！”林夜气得差点吐血，但幻象的攻击已至眼前！他腰间还被帕南死死抱着，行动受限，只能猛地拧身，险之又险地避开两道能量锋刃，同时体内灵气爆发，一记蕴含灵气的侧踹，狠狠砸在第三具幻象的胸口！
砰！
能量幻象剧烈闪烁，哀嚎着消散。
但另外两具已然逼近！
“松开！”林夜低吼，试图挣开帕南的手臂，但那女孩此刻的力气大得惊人，仿佛溺水者抓住唯一的浮木，只会闭着眼睛尖叫，抱得更紧。
朱迪还在原地飞快地“计算”着：“左移15厘米，俯身23度，可规避下一次攻击，成功率94.3%……”
瑞弗则在一旁冷眼旁观，眼神闪烁，不知在想什么。
千钧一发之际，林夜眼中厉色一闪。不能指望她们了！
他猛地吸气，不再试图挣脱帕南，而是将大部分灵气瞬间灌注双脚，狠狠一蹬地面！
轰！
暗红色大地微颤，林夜带着挂在他背后的帕南，硬生生向后平移了数米，险险避开攻击。同时，他空出的右手并指如剑，体内那丝对土行灵气的初步感悟被激发，朝着地面虚虚一引！
“起！”
一面厚约半尺、由暗红色泥土和碎石混合凝聚的墙壁，轰然从地面升起，堪堪挡在了剩余两具能量幻象的前方！
土墙术！在这压力之下，他竟福至心灵，成功施展了出来！
能量幻象的攻击落在土墙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墙壁剧烈晃动，裂痕蔓延，但终究没有立刻破碎，为林夜争取到了宝贵的喘息之机。
他趁机猛地发力，终于将八爪鱼般的帕南从背后“撕”了下来，将她推到相对安全的朱迪旁边，低喝道：“待在这别动！”
话音未落，他已如猎豹般扑出，趁着土墙尚未完全崩溃，拳脚蕴含狂暴的灵气，如同风暴般席卷向那两具能量幻象。
砰砰砰！
连续的闷响伴随着能量逸散的嗤嗤声，剩下的两具幻影很快也在他含怒的攻击下溃散。
战斗结束，场间暂时恢复了寂静，只有林夜略微急促的呼吸声，以及帕南低低的、压抑的抽泣声。
林夜站在原地，看着眼前一片狼藉——碎裂的土墙，逸散的荧光，以及那三个状态迥异、却同样让他感到无比陌生的女子投影。
他的心沉到了谷底。这才是试炼的第一场战斗，就已经如此艰难。不是敌人有多强，而是内部的“扭曲”让他束手束脚，心力交瘁。
系统强制性格反转……这试炼，果然狠毒！
然而，就在他内心被 frustration 和无力感充斥时，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三女。
他看见，在朱迪那冰冷理性的眼底最深处，在他刚刚险象环生时，似乎极快地掠过了一丝难以捕捉的担忧。
他看见，帕南在低头抽泣的间隙，偷偷抬起眼皮看他是否受伤时，那眼神深处一闪而过的、属于原本那个勇敢女孩的心疼。
他看见，瑞弗在看到他独自解决所有敌人后，那充满攻击性和怀疑的眼神里，微不可查地松动了一下，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类似于……愧疚的情绪？
虽然转瞬即逝，立刻又被那扭曲的性格所覆盖，但林夜确信自己没有看错！
那不是投影的本意！是她们被压抑的、真实的灵魂在挣扎！
一股新的力量从林夜心底涌起。是的，她们被扭曲了，但她们的本心并未完全湮灭！就像被厚重冰层覆盖的火焰，依然在冰层下燃烧！
他不仅要摧毁灵气塔，他更要唤醒她们！唤醒他真正的朱迪、帕南和瑞弗！
林夜握紧了拳头，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坚定。
试炼的第一个难关——辨认真实与虚假，他已然明了。而接下来，他要做的，就是打破这虚假的躯壳，找回真实！
“休息五分钟。”林夜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然后，继续前进。”
他的目光扫过三女，最终落在东北方向那能量异常的区域。
路还很长，但他已经找到了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