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泥巴团子？小兔子，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还是说，你们这些荒原上的部落，已经穷到把泥巴当成宝贝了？”
翎感觉自己受到了毕生最大的侮辱。
用几个丑陋的泥团，来换取足以让一个大型部落疯狂的“生命之盐”的情报？
这已经不是不知天高地厚了，这是疯了！
林声声没有说话。
她只是默默地走过去，从中挑了两个看起来最顺眼的“泥巴团子”。
一个，她走回火堆旁，在渊和翎疑惑的注视下，从一个用来储水的、鼓胀的兽皮囊里，往“泥巴团子”里倒水。
那水，是她刚刚烧开的。
滚烫的热水注入其中，发出“滋啦”的轻响，升腾起袅袅的白汽。
她单手端着那个碗，碗身滚烫，但她只是皱了皱眉，便稳稳地端住了。
然后，她用下巴指了指旁边地上的一片宽大的、被用来当做临时水杯的树叶。
“倒。”她对渊说。
渊虽然不解，但还是听话地拿起另一个皮囊，将热水倒在那片树叶上。
几乎是在接触到热水的一瞬间，那片青翠的叶子就猛地一卷，被烫得发软、发黄，滚烫的水立刻从破损的叶脉中流淌出来，在地上洇开一滩湿痕。
山洞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翎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那双狭长的丹凤眼，死死地盯着林声声手中那个盛满了热水的、丑陋的陶碗，又看了看地上那滩狼狈的水渍。
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对比。
却像一记无声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了他的脸上。
在这片茹毛饮血的荒原，喝热水，是一件奢侈且危险的事情。他们通常只能等水自然冷却，或者用嘴唇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喝。
而现在，这个小雌性，用一个他嗤之以鼻的“泥巴团子”，轻而易举地解决了这个问题。
这代表着什么？翎的心脏猛地一跳。
还没等他从这股冲击中回过神来，林声声已经放下了那个水碗，拿起了另一个。
她走到火堆旁，从上面叉起一块烤得滋滋冒油的兽肉。那兽肉极大，油脂滴落在火里，发出“噼啪”的爆响，浓郁的肉香瞬间弥漫开来。
在过去，他们只能用树叶或者石板来盛放这种滚烫流油的食物，前者会被油脂浸透，弄得满手油污，后者则会迅速冷却食物。
但现在……
林声声将整块烤肉，稳稳当当地放进了那个陶碗里。
灰褐色的碗壁，瞬间被肉块上滚烫的油脂浸染，颜色变得深沉。所有的油脂，都被完美地“锁”在了碗里，一滴都没有流出来。
她端着那碗肉，走到翎的面前。“尝尝？”她问。
翎的目光，却没有看那块散发着诱人香气的烤肉。他的视线，死死地胶着在那个碗上。
他看着碗里汇聚的、金黄色的油脂，看着林声声那双干净的、没有沾染一丝油污的手。
他的脑子里，一片轰鸣。
这不是一个碗。
这不是一个丑陋的泥巴团子。
这是一种……他从未想象过的、全新的……生活方式。
是整洁，是便利，是……文明。
他出身高贵，见惯了最精美的玉器、最华丽的金器。在他眼中，器物的第一属性是“美”，是彰显身份的工具。
他从未想过，器物最原始、最根本的属性，是“用”。
这个认知，像一道闪电，劈开了他那被奢华与美学层层包裹起来的世界观，让他窥见了某种更本质、更震撼的东西。
他，风羽同盟的少主，兽世最大的商人，在这一刻，嗅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足以颠覆整个大陆的……商机。
如果……如果所有兽人，都能用上这种东西……那将是怎样一副光景？他的呼吸，在一瞬间变得粗重。
“这……叫什么？”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地问。
“陶”林声声言简意赅。
“陶……”翎在嘴里咀嚼着这个陌生的发音，那双丹凤眼里，第一次露出了商人面对无价之宝时，那种贪婪而狂热的光芒。
他明白了。
他彻底明白了，这个小雌性，她不是疯了，也不是在侮辱他。
她是在用一种他从未接触过的方式，向他展示她的“价值”。
一种，超越了美貌、血脉、甚至净化能力的，另一种截然不同的，足以改变世界的“价值”。
林声声看着他脸上变幻莫测的神情，心中了然，和聪明人谈生意，就是省力。
她将那碗肉递给了旁边已经馋得快流口水的渊，然后伸出了一只手，摊开，五根手指，又合上，再摊开。十。“十个陶碗，”她看着翎，一字一顿，清晰地开出了自己的价码，“换盐矿的位置。”
她的语气，平静，笃定，没有一丝一毫的讨好与谄媚，那不是请求，不是乞求。
那是一场平等的、理直气壮的……交易。
翎看着她那双清澈的、倒映着火光的红色眼眸，看着她那张因营养不良而苍白、却写满了“不卑不亢”的小脸。
他忽然觉得，自己之前拿出的那些宝石，是何等的粗俗，何等的可笑。
他试图用财富去收买她，去占有她。
而她，却在试图……与他合作。
“呵……”
翎忽然又笑了。
这一次，笑声里再无嘲讽，只有一种棋逢对手的、酣畅淋漓的快意。
“好。”
他“啪”地一声合上羽扇，用扇骨轻轻敲了敲自己的掌心。
“成交。”
他答应得干脆利落，让林声声都微微一怔。
渊更是一脸警惕地看着他，不明白这只花孔雀为什么突然变了脸。
“不过，”翎话锋一转，那双丹凤眼里闪过一丝狡黠的光，“我有一个附加条件。”
“什么？”林声声蹙眉。
翎用羽扇指了指她，又指了指那些丑陋的陶碗，慢条斯理地说道：
“情报，我可以现在就给你。但是，在你的第一批‘货物’，也就是这十个陶碗，正式‘交付’给我之前……”
他故意拖长了语调，嘴角勾起一抹优雅而无赖的弧度。
“作为这场交易的‘投资方’，我有权留在这里，随时‘考察’我的投资环境，以及监督‘生产’进度，这很合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