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光磊?这人我有印象,好像一直没具体分管活儿。”
“是这么回事。”
钱顺往前半步,声音压得稍低道:“他之前给徐天华当过一阵秘书,没多长时间就被退回到了办公室里。”
“听说就是因为办差时自作聪明,左右逢源,触了徐天华的忌讳。”
“之后没人敢用,更没人敢提提拔的事,成了办公室里的闲置人。”
顾三民手指在桌沿轻点,目光沉了沉道:“你的意思是,借他和徐天华不和这层关系来恶心徐天华一下?”
“不全是。”
“一来,他在办里待了这些年,全县文件流转的门道摸得透。”
“您未来接书记后,正需要个熟门熟路的人搭手。”
“二来,他跟徐天华有旧隙,而现在咱们跟徐天华这边的局面明摆着不对付。”
“把他拉过来,既不用担心立场问题,也能让他借着您的平台实实在在干事。”
“毕竟是块能扛活的料,总挂着可惜。”
他稍作停顿,然后补充道:“而且眼下这情况,用他不算破格,反倒是废物利用。”
“既不会引徐天华那边过度警惕,还能给其他人递个信号。”
“跟着您干,只要肯做事,不管之前有什么过往,都能有机会。”
顾三民盯着钱顺看了两秒,忽然嘴角勾了勾,拿起钢笔在纸上写了刘光磊三个字。
“你倒是把人心看得透。”
“这样,你明天先找他谈一次,摸清他的想法,顺便把政府办近期的文件台账交给他先理一理。”
“要是能扛住,等我接任后,就把他调到书记办公室来。”
钱顺点头应下道:“我明白,会先跟他把话说清楚,既不夸大,也不藏着掖着。”
“让他知道跟着您干,凭的是实绩,不是其他旁门左道。”
“就按你说的办。”
顾三民挥了挥手道:“去吧,这事抓紧,别等别靠,咱们没多少时间了。”
“我明白。”
不一会,钱顺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然后让人把刘光磊喊了过去。
钱顺斜倚在真皮转椅上,漫不经心地转动着手中的茶杯。
“小刘,最近手头的活儿还吃得消?”
“听说你笔杆子硬,上次那份经济分析报告,可是入了几位领导的眼啊。”
刘光磊身子微微前倾,神色拘谨道:“钱主任谬赞了,都是分内之事。”
自从被闲置挂起来之后,刘光磊也只能闲来无事的写一写报告来打发时间。
当然就算他写出花来,也没有哪位领导敢顶着得罪徐天华的风险用他,因此他现在所说的话更多的是一些自嘲。
而钱顺则是突然话锋一转,手指轻轻叩击着桌面道:“年轻人,在政府办熬了几年,该懂个道理。”
“这机关里的路,有直有弯,关键看你怎么选。”
“有些事啊,看似是坎,说不定也是台阶。”
刘光磊心头一震,握着文件的手不自觉收紧。
钱顺见状,从抽屉取出一份文件,缓缓推到桌前道:“青山乡灌溉工程的方案,顾县长交代要好好打磨。”
“这活儿,你牵头办吧。”
“钱主任,我……”
刘光磊刚要开口,便被钱顺抬手打断。
“你在办里这些年,该知道活水不腐的道理。有些位置空久了,容易积灰。”
“有些人沉久了,也该见见光。”
钱顺端起茶杯轻抿一口道:“听说你以前跟过徐县长?”
“年轻人,过往的事该翻篇了,重要的是往后的路怎么走。”
刘光磊瞬间明白了话里的深意,额角渗出细汗。
“钱主任教诲,我铭记于心。”
“一定努力把活干漂亮了!”
“漂亮?”
钱顺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道:“这还不够。”
“顾县长常说,做事要接地气,通天气。”
“你先把近三年的收发文台账梳理一遍,特别是涉及人事调整的部分,好好琢磨琢磨。”
“记住,机关里的学问,都藏在字里行间。”
刘光磊起身接过文件,恭敬道:“明白,我这就去办。”
钱顺看着年轻人离去的背影,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这枚被弃置许久的棋子,终于到了该挪动的时候了。
人生有些时候就是这么无奈,哪怕你明知道这是条不归路,也是要硬着头皮走上一走。
说句不好听的,在这官场当中能被人利用,那就说明你还有些价值。
若是连被人利用的价值都不存在,恐怕这辈子也就那样了。
刘光磊哪能不明白县里的斗法?
只不过他一个把徐天华给得罪了的小科员,哪能得罪的起县里的这些山头?
而白君这个县政府办的副主任可不只是一个吉祥物,他在第一时间就知道了县政府办主任钱顺见刘光磊的事情。
县政府,徐天华办公室。
白君轻叩三下门,侧身闪进徐天华的办公室。
“县长,钱顺今天下午单独召见了刘光磊,谈了近四十分钟。之后刘光磊领走了青山乡灌溉工程方案,还调取了近三年收发文档案。”
徐天华手中的毛笔悬在宣纸上,墨滴坠入厚德载物的载字上。
“钱顺刚被踢去青山乡,转头就给顾三民塞人。”
“而这个刘光磊,当初能干出那样的事情,顾三民却还能当宝贝用?”
白君压低声音道:“听说刘光磊曾是您的秘书,顾三民此举,怕是想借他的手探听虚实。”
“探听虚实?”
徐天华冷笑一声道:“顾三民这是要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他想借刘光磊的旧身份搅浑水,再用青山乡的项目做跳板,给钱顺攒基层政绩。”
“算盘倒是打得精。”
白君试探性的问道:“要不要让政府办卡一卡刘光磊的资料?”
徐天华抬手止住他道:“急什么?青山乡的水可比县政府深得多。”
“现任乡党委书记顾念安,是赵书记刚来那会带出来的秘书。”
“钱顺想在那儿站稳脚跟?”
“难。”
“而且顾念安这人表面一团和气,实则滴水不漏。”
“钱顺想推进灌溉工程,审批、资金、土地,哪一环不得过顾念安的手?”
白君恍然大悟道:“您的意思是,借顾念安的手,卡住钱顺的政绩路?”
“不仅如此。”
“顾三民想靠基层政绩扳回一局,我们偏要让他知道,青山乡这块试金石,也能变成绊脚石。”
“通知水利局,让他们重新审核青山乡灌溉工程的预算。”
“至于交通局那边,就说近期县道改造占用资金,乡里修路的事得往后排。”
“可这样会不会太明显?”
“要的就是让他们知道有人在盯着。”
徐天华重新坐下,端起茶盏轻抿道:“顾三民想用人事权洗牌,我们就用项目权制衡。”
“另外,让顾念安多组织些乡干部学习,特别是政策解读会,把钱顺的精力耗在文山会海里。”
“你要明白,在青山乡,党委书记才是真正的当家人。”
白君心领神会道:“我这就去安排。不过顾县长要是强行推进……”
“他敢动顾念安?”
徐天华放下茶盏轻笑道:“赵书记虽然马上要调走了,但咱们顾县长却不一定有胆子打破这条潜规则。”
“真要是让他把前任领导的秘书清算了,你让市委的领导怎么想?”
“你让那些已经退休的老领导怎么想?”